第75章 桃花水(第2/3页)

如是从前的她,大抵会心生困惑。但在此刻,她只感到疼痛。

二人静默相拥,谁也不曾开口。

半晌,魏玘才道:“你这些念头……是从何而来?”

他的声音蜷在她肩窝:“我还当你心里怨我,此生再也不会理我。”

阿萝抚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她抬掌,挑起他一缕长发,绕在指间,松散地把玩。

“之前,我确实怨你。”她道,“我怨你瞒我,怨你强迫我,怨你不听我说话,怨你不在乎我阿吉,怨你自作主张。”

“只是后来……”

阿萝眸光一低:“我才发现,我只顾怨你,没留意自己的过错。”

——他得到的东西太少了。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阿萝作何感受?

她讶异、懵懂,错愕刹那,被如潮的愧怍所淹没。

阿萝从来以为,自己很懂魏玘、对他足够了解,因她知他深见远虑、胸有丘壑。

但那一刻,她蓦然回首,打量她心底的魏玘,却发现他只有影子,模糊而朦胧。甚至,那未必是他的影子,只是一道迷离的轮廓。

自与魏玘相识至今,阿萝从不曾问过他的过去。

魏玘的处境,系由周文成告知;魏玘的抱负,系由吴观提及;魏玘的谋略,系由梁世忠知会;连魏玘对她的情意,也系由郑雁声点破。

为什么呢?这些话本不应由旁人来说。

在她要求魏玘坦诚、希望他敞开心扉之时,她可曾问过他真意,哪怕一句话、一个字?

不知自何时起,二人如隔山雾,竟要旁观者斡旋点拨。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阿萝垂眸,轻声道:“我生你气,是因你总不与我说话,待我遮遮掩掩,不过问我的心意。”

“可我自己待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不知你顾虑,却也不曾问你,只径自与你较劲。”

“既然我如此要求你,理当如此要求我自己。你不是我肚里的蛔虫。若我想要你做什么、说什么,合该告诉你,不该等你来猜。”

“所以,今日,我才会来寻你。”

言罢,她咬唇,又道:“虽然你总很灵光,不待我说明,也能猜出我行动。”

剖白全程,魏玘默然聆听,至此才抬头。

“所以……”他道,“你来翼州,确是要往照金山去?”

阿萝颔首,道:“最初是这样。”

“依照原先计划,我要去照金山,为我阿吉祭灵。不过,我本也打算暂时留在翼州,帮助这里的人们。没有你,我也会这样做。”

魏玘听罢,眉关淡淡一拧。

他滞了半晌,才掀眸,对上她,道:“那你如今作何打算?”

二人视线交错,阿萝清晰地看见,在他一双乌黑、幽沉的凤眸,有星火薄薄燃烧,弧光格外微弱,好像随时会受风鼓灭。

她哀哀地叹了一息,终于落下回应——

“如今,我想等等你。”

魏玘眸光骤亮,还未作答,忽见阿萝贴来、吻上他眼睑。

“子玉,别再害怕了。”

她笨拙、青涩,趁着轻啄的间隙,与他柔声喃喃:“你无需对我顾虑,无需揣摩我心意,无需压迫自己,无需退缩或逃避。”

“若我阿吉知晓你做过的那些事,一定会谅解你。”

时至今日,阿萝已经明白,在对待她时,魏玘与蒙蚩作出了相同的抉择。他们扛下一切,独自背负真相,留她风光无限、自在轻盈。

“况且……”

言及此,阿萝话语渐熄。

魏玘睁眼望她,见她眉眼贞静,清丽如初,泛着出尘的慧颖。

她道:“应当感到愧疚的人,并非我与你。”

听出她弦外之音,魏玘眸光一寒。

他神色未改,只移目,淡淡眺往屋外,道:“我需要时间。”

说辞入耳,阿萝心下明了:“你又要做什么坏事?”

“坏吗?”魏玘无辜道。

阿萝双唇一抿:“你心里清楚得很。”

魏玘莞尔,笑意难得纯良。

阿萝盯住他,与他四目相碰,终究难以招架,闷闷地鼓起两颊。

“子玉,谢谢你。”她道,“但我不想这样。”

对于魏玘的手段,阿萝不曾经历,但见微知着。只消听他那般言语,她便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算盘,要替她报复巫疆王室。

可她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

“巫王要夺我性命,不代表我也要夺他性命。”

“我既知他做了错事,就该引以为戒,不能变得和他一样。我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只想保护自己、保护我在意的人。”

她声音柔婉,态度诚恳、真挚,宛如春风过耳。

魏玘听罢,眸光沉落,思绪一时纷繁。

当初,他回绝辛朗,既是出于对阿萝的眷恋,又是另有忧虑——阿萝太纯真、太清澈,一旦认归王室,或将被同化,又或被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