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外月(第2/3页)
魏玘挑眉,看她,似是对这番说辞有些意外。
最终,他笑了一声,道:“你去翻翻医书,看看这病能不能治。”
阿萝深觉有理,点头道:“那我回去就找。”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竹屋边。
魏玘寻了干净的位置,与阿萝并肩,背倚竹墙,一同坐于月下。
阿萝抱膝,仰望那轮玉似的圆盘。
这并非她头一回赏月,但身边人不尽相同。上次是蒙蚩,这次是魏玘。
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开口。
在一片静寂之中,阿萝浸在水似的月煦里,莫名想起生辰那晚。
当时,她跪在枫树前,祈求蝶母,能一佑巫疆、二护蒙蚩。而那第三个心愿,她还来不及许下,就被突然而至的魏玘打断。
如今想来,蝶母或许早就知晓了那个未说出口的愿望。
——求蝶母恩赐我一位朋友,能与我说话,告诉我外头的事。
只可惜,她的朋友很快就要走了。
“为何叹气?”魏玘忽道。
阿萝茫然,道:“我叹气了吗?”
确有一息细细的哀叹,连她自己都没能觉察。
魏玘嗯了一声。余光里,青蛇爬来,被他垂手接应、缠往指间。
他道:“今夜不问了?”
谈及提问,阿萝忙道:“要问的。”
她拢膝,正要唱歌,却听魏玘先道:“不必。”
阿萝一怔,侧眸看他,见他面色冷冽如初、宛如初春冰河,一时弄不懂他的意思。
魏玘没看她,只低眉,目光匆匆,扫过蜷在掌中的青蛇。
他道:“不必唱曲。今夜准你随意提问。”
阿萝又惊又喜。
她点头,开门见山,道:“大越的天与巫疆的天,是一样蓝吗?”
魏玘道:“是。”
阿萝又道:“那云呢?云也是一样,高到令人摸不着吗?”
魏玘道:“是。”
阿萝轻轻啊了一声,道:“我读过越人的诗,是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1]’。可海与云明明是两样物件,怎可同日而语呢?”
魏玘勾唇,似是觉得这问题好笑。
他道:“形似而已。云若海,海如云。一者在天,一者在地。你瞧见了,自能明辨。”
阿萝似懂非懂。
不过,魏玘的阐释倒令她记起别的问题——
“子玉。”她道,“这天下很大吗?”
这个问题,她曾经想问蒙蚩;可没等她问出口,蒙蚩就先离开了。
魏玘不答,抬首睨她一眼,才道:“不过尔尔。”
阿萝不解:“尔尔是多大?”
魏玘把玩青蛇,漫不经心,道:“股掌之间。”
这话,他说得不假。他有心夺储,未来应是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2]。如是他所愿,哪怕天上摘星、水中捞月,也当如探囊取物。
阿萝抿唇,道:“你骗人。”
“天下怎会这么小?光是我瞧见的天与地,都好高、好广、好远了。”
“不过……”阿萝话锋陡转。
她转头,望他,眸里凝着星,恳切道:“就算当真那样小,我也想你能随心所欲。”
魏玘闻言,神色一滞。
半晌,他站起身,扭头向屋门走去。
阿萝的声音自身后追来:“子、子玉?你怎么走啦,不看月亮了吗?”
魏玘背光,不见月色,得以藏起微红的耳。
“睡了。”他只道。
……
此后整夜,与之后一日,生活照旧。
期间,辛朗又来了一趟。因魏玘尚未离去,他也不敢走远,又听守卫禀过杀手一事,特来向魏玘请罪,并将院内守卫统统替换。
彼时,阿萝正在整理行囊。
透过窗,她看见魏玘与辛朗位处院内,一人站、一人坐,与先前交谈时尤其相似。
可她只看过一眼,就低下头去。
算计时辰,魏玘今夜将离。虽然织金锦被毁、香囊没了希望,但她还能给魏玘准备药草与干粮,备在路上吃,既能少痛些,也能少饿些。
极突然地,她想到蒙蚩——若是当初蒙蚩走时,她已经长大,是不是也能帮他收拾行囊?
答案无从得知。
阿萝只能收起愁绪,继续忙碌,直至日薄西山。
整个白日,魏玘都待在院内,并未进屋,也不曾与她说话。
待到整理末了,阿萝只将行囊放在门口,便合上窗、关好门,独自躲在屋内。
说到底,当真与魏玘分别时,她是不愿受的。她已预先做过多次设想,可要送他走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掉一块。
阿莱似是知她感受,缠在她腕间,将脑袋挨在她指尖。
没过多久,地面震颤,似是有大批人马自远方赶来。
阿萝坐在椅上,勉力不去注意外面的响动,一下又一下地,摸着阿莱的头。
有人在说话,纵使门窗紧闭,依然穿音入耳——声量不高,魏玘的声音夹杂其中,是她不懂的语言,口吻却如常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