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5/6页)

这一夜,皇宫内尸横遍地,早上宫人用清水冲刷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地面铺的石板给清洗干净。

而延平帝也气得一晚上都没睡。

钱皇后端着莲子清火粥进门,温声劝解:“陛下,您今日都没用什么,臣妾让小厨房熬了点粥,您垫垫肚子。”

“放那儿吧。”延平帝没什么胃口。

钱皇后走到他身边,柔声说道:“陛下可是在为处置太子的事为难?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子不懂事,伤了陛下的心,但陛下还是念着他的,臣妾斗胆一言,不若安排太子去守皇陵,反省反省吧。”

延平帝回头,不赞同地看着她:“太子有今日,都是你给惯的!”

天上飞来一口锅,钱皇后还只能接着,她苦涩地笑道:“太子是在臣妾跟前长大的,就跟子安一样,都是臣妾的孩子。他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臣妾真是又难过,又心痛,又自责,可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臣妾如何忍心……”

说到最后,钱皇后伤心欲绝地哭了出来。

这些话又何尝不是延平帝心里所想。

延平帝虽然对太子失望至极,可到底是最偏宠的儿子,也狠不下心结束了他的性命,可就这么饶过了他,延平帝心里又不痛快。

钱皇后这番哭诉,也算是给了延平帝台阶下。

他揉了揉眉心道:“皇后心善,别自责了,这都是那逆子干下的好事,你将子安就教得很好。这事,朕再想想。”

现在他看哪个儿子都比太子好,都比太子顺眼。

钱皇后擦干了眼泪,不再多言,只是垂下眼睑时,眼睛里却闪过了一抹笑意。她今日替太子求情,他日太子受委屈的事揭发,陛下定然会想起她今日的举动,从而对他们母子更信任几分。说不定还会将对太子的满腔愧疚,都转移到他们母子身上。

延平帝这一想就是三天。

这几日,后宫一片风声鹤唳,朝堂上也一片寂静,都没人敢主动提太子的事,因为大家都清楚,延平帝现在就是一只愤怒发狂的巨龙,谁碰上谁倒霉。

延平帝这态度也表明了一件事,他不想处死太子。

果然,接下来几日,太子一系的人马被连根拔起,凡是参与逼宫的,株连九族,没参与不知情的,跟太子走得比较近的官员也都被降职发配去了偏远地区。

而太子的重要谋臣,袁詹事更是在事发当天就在天牢中自尽了。

听说这个消息,延平帝犹不解恨,将其尸体曝晒于菜市口。

太子的爪牙全部被拔出后,接下来应该就是对太子的处置了,很多人都估计是废除圈禁。

延平帝也确实落了这么一道圣旨,只是圣旨还没来得及送到东宫,便有宫人来报。

邬川急忙忙进宫,跪下磕头禀告:“陛下,太子,太子薨了……”

延平帝身体晃了晃,重重坐在了龙椅上,声音发干:“你……你说什么?”

邬川语带哭音,伤心地说:“陛下,东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今晨在寝宫中自缢而亡,还……还给陛下您留了一封血书。”

延平帝怔怔地望着空空的御书房,仿佛看到了太子跪在殿前,笑盈盈地对他说“儿臣向父皇请安”,画面一转,又落到太子刚牙牙习语时,胖墩墩的,白白的,每日都守在东宫门口,翘首以盼,非要等着他去,才肯用饭。

这么多孩子中,太子自小就是最不怕他的,最黏他,也是他带在身边时间最长的孩子。

他们父子也曾有过不少温馨的时光。

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延平帝闭上眼睛,伸出手说:“拿上来!”

邬川赶紧将血书递了上去。

这封血书是太子自尽前用自己的血所写的,满满一大张绢布,字迹有些潦草,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看得出来,太子写这封信时,精神状况已经差到了极致。

开头,太子先向延平帝认了罪,然后将这一切一力承担了下来,诉说了自己在利州救灾的危险,当时心里的恐惧,回京时的兴奋,延平帝处罚他时的委屈。听闻,延平帝要废储时,他的恐惧和害怕,这是他最后铤而走险踏上这步的最终原因。

在信中,太子就像一个依恋父亲的孩子,将这些年的恐惧和担忧,夜不能寐的每一个晚上,都一一向延平帝倾诉,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所有委屈都抖出来,甚至不讳言他对晋王的忌惮和嫉妒。

最后太子恳请延平帝放过东宫的人,放过那些谋臣的家属,说他们都是因他的私心而受牵连。这是他生前最后一个心愿,恳请皇帝成全。

坦诚,坦诚得让延平帝好不容易好点的心情又转差了。

他颤抖着手,死死捏着这张血书,怒斥:“糊涂,糊涂,你心里想这么多,为何不与朕道?”

人一死,生者很多都念起了他的好,那些不好的事就如同去年的年画,逐渐在脑海中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