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孤独(第2/3页)

闻言,一向心慈的太后眼底折射出一道寒冷的目光。那目光转瞬即逝,令宫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前朝旧事,无需再提。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提那些有什么用。以后不许再多说。”

“是。”掌事宫女察觉自己失言,连忙点头退下。

月华如水,静静的在殿里漂浮。

李邵修身着白衣,看着面前摆着的红符。

殿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风吹帘动,书符哗啦啦的被翻动几页。

李邵修目光微凝,透着凄清孤寒。

他从三岁起,便带着这符咒。

先帝听了钦天监上告的旨意,连夜叫人取法华寺的佛香,以粗粝糙绳穿过,赐给七皇子。

钦天监战战兢兢:“这,七皇子命中带的劫煞太硬,以后怕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

先帝震怒:“你说什么?!”

钦天监立即行跪拜礼:“天象所言如此!请陛下明鉴!必须以符咒镇住身上的煞气!”

七皇子才不过三岁,连夜被人从温暖的榻前弄醒,一群老宫女板着脸,将那粗糙的符咒套在七皇子的脖子上,边套着,边念叨些古怪的字符。

七皇子胆怯,想寻求父皇的安慰,却见大殿上主座那人高高在上,目光中透着股挡不住的寒冷。

从此,幼年的他便带着这诡谲的符咒。

很多时候,他的几个哥哥朝他扔石块,嘴里大喊:“灾星!你这个灾星,别跟过来。”

七皇子很是苦恼。可这符咒是父皇亲自拿给他的。难不成,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一日比一日沉默起来。跟在其余皇子身后,像个沉默无声的鬼魅幽灵。

后来,不到十五岁便入军营,随军东征西伐,从此之后,很少踏入过宫门。

以至于先帝驾崩那日,他身骑烈马疾驰,回到殿前,先帝还有最后一口气。

先帝垂着的手指颤抖,目光在自己的儿子之中转了一圈,落到他的脸上。

“不孝的东西…你还知道回来?”

“朕久在病中,你的哥哥们日益牵挂,每人都来侍疾…你呢?你去哪里了?”

先帝看着这个面目冰凉的七皇子,深深叹息。他屏退众人,拉着当时十七岁信王殿下的手,用尽最后一口力气:“你要守礼…不论以后有多大的权利…万万不可因皇位…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朕要你发誓!用你的性命来发誓!”

李邵修抬手,饮下一杯烈酒,酒水顺着脖颈滑落下来。

烈酒辛辣苦涩,如刀入喉。他抬手又灌下几杯。

他从记忆中抽回,将那红符一扔。

红符咕噜噜的滚远了,滚到门前,在江柔安脚下停住。

江柔安闻见一股浓浓的酒气。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放下手中的衣袍,她抬眼看见,端坐于矮几前的男子。

空荡冰冷的殿里,只有信王一个人。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白衣上,似乎透着股消散不去的孤寂悲凉。

江柔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信王殿下。

她脚步缓缓,走到他面前:“世叔,您喝酒了?您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是不是不能饮烈酒?”

面前的姑娘,眉目如画,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实话实说,李邵修很少见过这样的神情。

真情实意的担心他。

江柔安看了眼窗外沉闷的天色,似乎酝酿着一场急促的暴雨。

她忽然想到,信王殿下是不是思念亲人了?

比如说,在后宫之中久不见客的安太妃。

她缓缓叹息,从矮几前抽出一张白纸,白皙的手指尖灵巧折叠,叠出了一只鸟儿似的玩意儿。

“世叔,您有心事么?”

江柔安面上露出了个柔和的微笑,将那纸鸟儿递到李邵修面前。

“这鸟叫心事鸟,把它从窗口掷出去,所有的心事便会随风化解。”

少女的目光漆黑晶亮,透着惹人注目的微光。

“我小时候,阿公去出征打仗,总是不回来。我便苦恼,阿公怎么还不回来呀?便拿着这鸟儿一扔,许下心愿,阿公很快便能回来了。”

见他不为所动,江柔安大着胆子催促他:“世叔,你快点,试一试嘛。”

见他还不动,江柔安抓住他的手掌摊开,把那只鸟儿塞了进去。

又连推带搡的把人请到阁楼窗前,推开窗户,沉甸甸的湿气扑面而来,远处是浓的化不开的暗沉天色。

她眼含期盼的看着他,双手摆在胸前,作揖似的摇晃几下:“您试一试嘛。扔的时候用力一点。”

眼睫毛眨啊眨的,像极了某只摇着尾巴的小动物。

李邵修松开手,手心中的鸟儿飞走,随着风飘忽着摇到远方。

江柔安便笑了:“心事鸟飞走了,带走了世叔的心事。”

她忽的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逾矩,信王殿下没有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