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5/7页)

崔氏是位体贴的长嫂,李妩出嫁这些年,这院子依旧给她留着,每隔一段时间就派人打扫,好叫她随时回来都能住上。

李妩心里则是打算,再过两三年,安姐儿大了,就叫安姐儿住进玉照堂,小娘子有一处自个儿的院落,清静又自在。

一行人进了屋,素筝和音书没闲着,收拾着箱笼。

崔氏与李妩坐着闲聊了一会儿,见小姑子虽然说说笑笑,眉眼间却透着一阵憔悴疲色,只当她是有些累了,便带着两个孩子起身。

“你先在院里歇息,待到晚些父亲与你两位兄长回来,咱们一家人边吃边聊。”

“有劳嫂子了。”

“嗐,一家人说这话作甚,你能回来住,家里人都不知道多欢喜呢。”崔氏笑着点了点两个孩子:“前两日你没来,这俩小家伙追在我身后问了八百遍,姑母什么时候回来呀?就连你长兄也问,要不要派马车去国公府接你。我说哪像怎么回事,巴巴上门去接,不知道还以为怎么了呢。”

她随口说笑,却是误打误撞戳到李妩的心事。

若她真与楚明诚和离,可不就是要娘家的马车上门去接。

将长嫂与侄儿们送出玉照堂后,李妩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倚在廊庑柱子下,盯着那一整面枯瘠的蔷薇花藤出神。

七日。

七日之后就得给他答案。

他嘴上说得好听,给她选择,可她有什么可选的,若不和离,难道真拖着楚家满门去死?

她虽与赵氏有过节,但婆媳不和是内宅琐事,与整个楚国公府的兴衰荣辱相比,不值一提——何况李府危难落魄之际,全靠楚国公府的关系才得以好转,这份实实在在的恩情,他们李家没齿难忘。

和、离。

李妩嘴唇轻动,无声在舌尖念着这两个字,心下无比沉重。

两个时辰前,她还读着楚明诚那封盛满相思与爱意的书信,他盼着早日回来与她相聚,她也这般盼着。

可现在,她袖中静静躺着一份拟好的和离书,而她思忖着他从平阳归来后,她该如何提出和离。

她怎么开得了口?

楚明诚又如何会同意?

夫妻三年,鸳鸯交颈,琴瑟和鸣,这般感情,这般姻缘,哪是考虑七日,说拆就能拆,说断就能断的?

李妩心乱如麻,一丝苦涩在心底蔓延开来,又化作凄冷绵密的秋雨般,淅淅沥沥落个不停,她的心被淋得湿透,萧瑟寒意一点点刺进肌肤骨髓,胸口快要被那苦涩的冷雨淹没、冲毁,就连眼角也不禁染上朦胧湿意。

那个人若是要报复她,那他做到了。

这份生离的苦痛,三年前她因他受过一遍,如今又要因他受上一遍。

日落西斜的晚风轻扬起她耳侧的碎发,李妩隔着衣袖捻着那本和离书,闭了闭眼。

也罢,她叫他尝了三年爱人背叛之苦,今时今日,这份与郎婿分离之痛,她受着便是——和离之后,她再不欠他。

至于楚明诚……

一想到他那张诚挚热忱的脸,李妩鼻尖泛酸,夫妻三年,就当做是一场安稳祥和的梦吧。

日后让父兄官场上多多照应着他,他也能按照赵氏的心意,娶位孝顺听话的新夫人,生儿育女,再不用再夹在她与赵氏之间左右为难。

不知不觉,远方天空铺满红霞,金红色落日笼罩安静清幽的小院。

崔氏派了丫鬟来请,说是父兄已经回来,一齐去花厅用晚饭。

李妩打了盆热水洗了脸,为着叫气色好些,略略施了层薄粉,颊边与樱唇都点了胭脂,她本就生得白,浅抹些颜色就娇美得桃羞李让。她又未曾生养,仍是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的轻盈体态,温婉的栀子色裙衫将她衬得如初夏枝头的栀子花般清冷灵秀。

后院伺候的婆子见着她,都忍不住感叹:“小娘子真是半点没变,方才您远远走来,老奴恍惚以为回到您尚未出阁的时候。”

李妩淡淡笑了笑:“若真能回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那她一定提醒许皇后小心丽妃的陷害,提醒太子忍辱负重,莫要失了陛下的欢心。

若是太子没失势,李家也不会落败,长嫂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住,母亲也不至于缠绵病榻,早早撒手人寰,自己更不用与太子分离,待到及笄就能顺利嫁给他,永结同心。

哪至于到现下这般,宛如仇敌,互相折磨——

可惜,世上之事从无如果。

稍定心神,李妩将这些愁绪统统敛起,换做一副轻松笑颜,提步走进饭厅:“父亲,大哥大嫂,二哥……”

一袭苍松色儒士长袍的李太傅坐在首座,望着归家的小女儿,方才还肃穆的脸庞柔和不少:“回来了,入座吧。”

长兄李砚书坐在左边次座,朝妹妹略一颔首,语气和煦:“今日厨房做了好几道你爱吃的菜,你嫂子说得不错,病了一场的确清瘦了,这些日子在家可得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