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7/7页)

许太后盯着这张如玉清俊的脸,心下郁结,瞧瞧,他如今对着亲生母亲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了,这还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儿么?

“你如今大了,也不把我放在眼中,可以随意诓我了。”许太后凄然扯了下嘴角:“你要是嫌我管得多,那我也随你父皇一样,搬去兴庆宫颐养天年罢了。”

裴青玄垂下眼,语气恭敬:“母后这话实在折煞儿子了。”

“那我再问你一遍,你一上午真的是去藏书阁了?”许太后握着白玉珠串,一错不错盯着他。

裴青玄眉心微动,缄默不语。

许太后眸光颤了颤,呼吸也急促起来:“你去找阿妩了?”

对座仍是沉默,而这沉默已然表明一切。

这下许太后再按捺不住心头怒意,抬手就将腕间珠串照着皇帝的面门砸去:“你…你这个混账!我先前与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么!”

裴青玄并未闪躲,生生受下这一击。

珠串自他额上滚落在玉色袍摆,他长睫低垂,面上如春日静水般平静温和:“母后消消气。”

他捻起那串白玉佛珠,起身走向许太后,犹如仁善孝子般,毫无愠色地将珠串双手捧递给她:“高僧加持过的佛珠,砸坏了可惜。”

他这般淡然温和的模样,叫许太后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再看他额上被砸出微红,心下又有些不忍。诸般情绪在胸口翻滚几轮,她板着面孔:“莫要在我跟前惺惺作态,你若真想叫我顺气,就不该又去纠缠她!”

许太后不接那珠串,裴青玄也不恼,静静将珠串放在桌几上,自顾自坐回去:“那是朕与她的事,母后不必费心。”

“阿妩都被你逼得走投无路,求到我面前了,我如何还能袖手旁观?”许太后难掩怒意,再看眼前从容自若的儿子,又有些颓然,他如今是皇帝了,翅膀硬了,自己哪还管得住他。

深缓几口气,她压着情绪,试图与他讲理:“我知你心有不甘,可她已觅得归宿,你又何必插足旁人姻缘?”

“插足?”那张清风朗月般的平静面庞总算有了一丝波澜。

裴青玄掀眸,好似听到什么极大的笑话:“母后糊涂了,明明是朕与她相识相知在前,若论插足,也是那厚颜无耻的楚明诚。”

许太后一噎,而后苦口婆心劝道:“是,的确是你与阿妩相识在先,但感情这事,只讲究缘分,不讲究先后。我知道你心中喜爱阿妩,从前就心心念念想娶她为妻。我又何尝不是,一直盼着她及笄,好叫她成为我的儿媳。然世事无常,你与阿妩有缘却无份……现下她已寻到她的归宿,你又何苦为过去之事不肯释怀?阿玄,事到如今,放下过去,朝前看才是正途。”

她这边絮絮说着道理,皇帝静坐着,颀长身形犹如高山岿然不动。

直到许太后嘴巴都说干了,见他仍无反应,不由拔高音调:“你有没有在听?”

裴青玄这才看她,幽邃眸光如潭影空寂,默了两息,才沉沉道:“可是母后,我过不去。”

许太后心头先是涌上怒意,有许多教训的话想说,然而对上皇帝寂静到几近孤冷的目光,那些话蓦得又卡在嘴边。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如何不知,心爱之人琵琶别抱,他心头的委屈与伤怀。

母子俩相视无言,良久,许太后叹了口气,拿过案几上的白玉珠串缓缓起身。

皇帝欲起身送她,她却上前按住他的肩,语气怅惘又感慨:“人生本就这般,哪能事事圆满?阿玄,听母后一句劝,过不去,也得叫它过去,再不舍,该放下时还是得放,不然害人害己,得不偿失。”

作为母亲,她要说的话也说尽了,至于其他的事,她也爱莫能助。

许太后一身遗憾离开这座庄严静谧的宫殿,转暗的日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榻边,帝王那身剪裁和度的玉色锦袍犹如琉璃画布般,被光影勾勒出一棱又一棱的斑驳,那张如玉清嘉的脸庞也被衬得愈发冷寂,好似高台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

良久,他低垂黑眸,修长指尖扯住腕间那条红绳,似要扯开这份“甜蜜的禁锢”。

下一刻,还是停了手。

若人生注定无法圆满,为何相爱时两人欢喜,不爱了就他一人困在原地,不得圆满?

他盯着腕间那枚红豆,眼前又浮现那莹白肌肤间的鲜艳红痕,狭眸间暗戾愈浓——

害人害己,得不偿失又如何,总强过从未得到,还得故作大度放她与旁人情深爱浓。

她既做得背信毁诺的小人,那他也不介意当个强占臣妻的昏君,便是后世史书工笔,也有她陪他一起,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