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色

季念不知道谢执能不能听见她如鼓的心跳声,她贴着他,躲闪的眼神无处可安置,不得不直直地看向他温凉双眼的最底处。

“叱罗,叱罗子丽。”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句话说出口竟带着难以自制的委屈和控诉。

谢执的眼神渐渐暗下:“嘉裕侯带回来的人?”

意识到两个人暧昧不清的姿势,季念慌张站稳,挣开他后退了两步,点头:“对。”

谢执把灯笼递给她:“拿好。”

季念手本已抬至一半,却忽地想到什么:“你现在要进城吗?”

谢执不答只问:“一个人能回去吗?”

季念急忙抓住他袖子:“你别去了,我只是被她不小心划了一下,而且我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怀中犹有温度残存,谢执默不作声地低眉去看被揪紧袖子,半晌,抬头:“三小姐担心在下会让嘉裕侯难做。”

季念张张口,一时没说出话来。

谢执轻轻勾起一边的嘴角,晦暗不明的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他盯着她,缓慢地抬起被抓住袖子的那只手,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点一点地抽出。

季念觉得自己的心在跟着一抽一抽的疼,衣领边的伤口也随着动作磨得疼。手中堪堪落空的刹那,她重新抓住了他的袖子:“谢执,你再想想,我是在担心谁?”

可话说出口的瞬间她便后悔了。

这样的反问太明显了,她逾矩了。

两人再度分开,季念捏着食盒的手紧了紧,不去看他:“我是说夜禁了,谢公子此时前去赶不上进城,赶上了也会被巡查的拦下,谢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但不必如此。”

始终没得到回复,但却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扎人的目光,她犹豫半晌,正想去看莫不是她话又说得重了,一只手伸到她眼前:“给我吧。”

季念抬头:“嗯?”

谢执直接弯腰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道:“太晚了,先回去再说。”说罢,回身往宅子的方向而去。

季念望着谢执的背影,小步快走跟上了他。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枯叶被踩碎的脆响。

谢执左手打着灯笼,右手提着食盒。

季念两只手空空的跟在他边上,拇指无意识地蹭了蹭指节,说道:“谢谢你。”

谢执目视前方,恢复君子般温润:“在下什么都没做,亦不是特意来等三小姐的。”

季念侧头望着他侧脸,又别过头:“我还什么都没说。”

沉默了一下,谢执道:“那你说。”

季念又磨蹭了一下指节:“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在这里。”

不管他是不是特意来的,不管他们方才发生了什么,但其实在她看到他的那个瞬间,知晓他在此处本身,便都足够了。

灯笼在手中微微摇晃,谢执看着她把帷帽取下,她脸颊的线条在昏黄的光晕下柔和而收敛,将不安隐匿得极好。

谢执终究是未再辩驳,将提着灯笼的手朝她又靠近了些。

***

回到宅子里,两个人草草吃了点,许是桂花糖藕凉了,谢执虽说吃了点,但大半都还是进了季念的肚子里。

待都收拾完,已是亥时。

“那我先回屋了,”季念见谢执还坐在正厅中翻书,又道,“夜深了,你看完也早点休息。”

谢执淡淡地掀起眼皮:“等一等。”

季念身子又转了回来:“怎么了?”

谢执从袖间掏出一个纯白色扁扁的瓷瓶:“涂药。”

季念不知他何时回屋拿的药,抿抿唇道:“没关系的,不是多严重的伤,过两天它自己就会好了。”

谢执盯了她一会儿,问道:“你不困吗?”

季念愣了下,答:“……困。”

还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随之而来的是谢执一声叹息:“那就过来,涂完药赶紧回屋睡。”

她本该更坚决的,可谢执的这一声叹轻轻柔柔地融在夜色里,直教季念的心都化了。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她把倔都放在脸上,而他还会对着她无奈轻笑的时候。

那时她一看到他的笑,他什么都不用说,她便成了自己红着脸低头妥协的那个;那时她没法拒绝他,过了那么多年,她依旧没法子。

季念深呼吸一口,到底是朝他走去:“那我……”

药瓶从她探出的指尖错开,谢执低眉打开瓷瓶。

季念指尖僵了下,眼神落在了谢执的手上。

谢执见她站在原地没动,慢条斯理地将盖子放下,指了下自己的脖子:“三小姐觉得你自己能看得见这里的伤吗?”

季念垂下手,莫名有些窘,这才慢吞吞地在他面前坐下。

没伤在什么特别私密的地方,甚至不需要去拨衣领,稍微侧一下头把伤处露出来便可,但凡今日换一个人她都不会如此扭捏,可对面的人是谢执,季念就没法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