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山冷不生云(六)(第2/3页)

“因为她一直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回了蓬山,所以他们轻而易举地信了那些本会被他们当作荒诞无稽的传闻,也相信了你。”

“就连我也不能免俗。”宁听澜叹着气说,“当初她告诉我她杀了你,我便深信不疑,所以哪怕看见那份半月摘,仍不信你就是长孙寒,因为我知道她不会骗我。只是,能被她看在眼里的人,一定有些不凡之处,所以我决定来见一见你。”

“哪怕是现在,我还是觉得她不可能骗我,旁人都有可能,她却不会。”宁听澜说到这里,竟然不太恼怒,反而有些愉快的笑意,像是看见自家小辈的顽劣行径,无伤大雅,“做人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吧?”

曲不询没忍住,挑起眉,“你信她?”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相信她了。”宁听澜和颜悦色地说。

先前他还不确定曲不询的身份时,犹有些锋锐沉冷,如今确信曲不询就是长孙寒,反倒笑容和蔼、态度慈和起来,“她这人一心一意,没有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虚情假意,是个很纯粹的姑娘。”

曲不询高高挑着眉,深觉意外。

他倒没想过,宁听澜分明一直在利用沈如晚,却又对沈如晚深信不疑——不是信她不会背叛,而是信她这个人。

信她心念坚定,信她品格高纯,信她真率磊落、纯粹而锋锐。

究竟何等品性魅力,才能让仇敌也对她深信不疑?

哪怕她远走凡尘、弃蓬山如敝履,舍弃万千浮名浮利,好似与这修仙界再无半点瓜葛,可却还有那么多只闻其名的人下意识愿信她。

这一刻他面前便是大敌,按理说本不该走神的,可他却不知怎么的想起沈如晚的面容来,茫茫地出神一刹:哪怕她寻常总作不屑一顾姿态,可若她知道还有这么多陌生人也信她,只怕也要露出些不知所措的窘迫,然后又拼命用冷淡来掩饰,很是叫人好笑又可爱。

他想到这里,唇角不觉流露出一点笑意来,回过神望着宁听澜,犹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说,“是么?那你的相信未免太不值钱了。你是习惯把利用称作信任么?”

宁听澜并不为这讽刺动容。

“我是利用了沈如晚为我做事不假,可利用也未必就是坏事。”他不紧不慢地说,“扪心自问,我对她实在算不上坏,当初她走火入魔,是我做主给她拨了一枚回天丹,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让她安安稳稳地成为蓬山最早结丹的天才弟子——说来,她结丹时比你结丹的年纪还小两岁。”

曲不询点了点头,“这是我还在蓬山时就知道的事,就不必你提醒了。”

宁听澜笑意更深,以为他是介意沈如晚比他早结丹。

虽说自辨认出曲不询就是长孙寒后,宁听澜便没打算让他出这座静室,可若长孙寒心里对沈如晚有些不满,那自然也不是坏事。

“等她伤势恢复后,便跟着我做事,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呢,整日跟着元让卿学些木行法术,还有点天真,虽然有点聪慧,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全靠我手把手教了她许多,这才脱胎换骨。”宁听澜说得很平静,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对沈如晚不算坏,甚至可以算得上很好,“其实我一直很欣赏她,甚至器重她更胜过我的弟子。”

曲不询实在有些被他的话逗笑了,“是么?何以见得?”

宁听澜语气很真,有种少有的沧桑和真诚,“你们还太年轻,不明白在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不止他人心,还有你自己的心意。”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有时看着她,就像是在看年轻时的自己,还那么天真,对那些刻板而无用的道义深信不疑——人怎么可能讨厌年轻的自己呢?”

曲不询不置可否。

“这么说来,你全是迫不得已。”他说,“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这么做的。”

宁听澜这时却又更狡猾了起来。

“逼我做什么?”他反问,“我又做了什么呢?”

从头到尾,他也从未提过一句七夜白,更不要提亲口承认自己和七夜白的事有关系了。

即使在没有外人、唯一的听众全在他一念之间的静室里,他也绝不给人留下话柄。

曲不询仰着头,望着那扇狭窄的天窗,轻笑一声,“活成你这样,就算当了蓬山掌教,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宁听澜神色半点也没变,“有没有意思,要赢家来说才有意义。”

曲不询似是不愿意再看向他一般,仰着头长久地凝视着那方狭窄的夜空,“你就这么确定自己会是赢家?”

宁听澜已想好了如何处理这个死而复生的人。

当初长孙寒撞破如意阁柳家种下的七夜白,他立刻下了缉杀令,到如今已成了无可挽回、没有任何余地的生死大仇,绝不可能和解,就算现在长孙寒说不介意,宁听澜也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