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20530 面具

又是那个葡萄架,又是那个有着通透阳光的午后。那个沉默的黑影又出现了。

他在对着那个黑影大声呼喊。内心急切,那个背影仍然无动于衷,像是用石料雕刻成的葡萄守望者,没有回头的能力。

完全不合逻辑地,架上色泽饱满的葡萄变成了一颗颗圆滚滚的人头,争先恐后地跌落在地,蝗虫般涌向那个黑色背影,疯狗争食一样,围绕着撕咬着沉默的守望者。

他眼睁睁看着背影被撕扯成千片万片,身体却被禁锢在原地不能动弹。

他极度悲伤又剧烈愤怒。激荡不止的情绪将他从梦境中扯出来。

窗外一片阴沉,破晓的光被灰色云层束缚,挣扎着想要刺穿阴郁的挡板。

黎止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梦中极端负面的情绪,还残留在胸口,堵塞得隐隐作痛。同样隐隐作痛的还有脖颈右侧,他想要下床走到镜子旁一探究竟。

脚掌接触柔软地毯的一刹那,所有的痛觉通路好像都被接通了,疲惫、酸软、疼痛。他强忍着走到到穿衣镜前,里面的男人消瘦又疲惫的模样。

果不其然,脖子右侧横着一道发乌的淤青。可是锁骨周围红色的痕迹却来得莫名。

黎止后退着把自己扔回到床上,眼睛盯着虚空中不存在的一点,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俞逢也被那甜味气体给影响了吗?

他想起了俞逢禁锢着他的手腕的力度,转了转手腕,仿佛昨晚相贴的触感还黏连在皮肤上。

“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力度极大,比昨晚的晚餐铃还要催命。

黎止拖着乏力的身体打开门,“我知道你很累,”站在门外尤树急喘着开门见山,像是疾跑过来的,“但你最好去一下大厅。”

黎止整理了一下睡了一整夜的衬衫,“怎么了?”

尤树太阳穴的青筋在微微颤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又有人死了。”

“啪嗒。”

昂贵的波斯地毯已经被濡透了,湿润得一片冷硬,可还有血断断续续地从水晶灯上滴落。昏黄的灯光里,倒吊人的影子投射在地毯上,巨大而诡异,死亡的阴霾笼罩在厅内。

大厅的水晶灯有六根向上勾起的金属支架,每一根支架的尖锐顶端都有一颗璀璨剔透的水晶球。而此刻,其中两根支架上的水晶球已被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人的脚踝。顶端穿透了血淋淋的脚踝,将一个人牢牢地挂在水晶灯上。

黎止到大厅的时候,正好看到俞逢,他站在那具倒挂着的尸体前面,毫不避讳地近距离观察尸体的面部。

“一刀致命?”黎止绕到尸体的正面。

“是,喉管被切断了,下手又快又狠。”俞逢头也没回,盯着尸体的穿着,“这套蓝西装....是齐皓轩吗?”

黎止记得齐皓轩,昨晚的无聊舞会上,与中年人抱团的那个,一身墨蓝西装配金丝框眼镜。

黎止:“一刀毙命割开咽喉这很合常理,可这张脸....”

那尸体的面部确实诡异,嘴角被利刃划开,直至耳根,向下的、圆润的弧度,直指地面,像是正在为自己意外丧命而感到苦闷,然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更加让人胃酸翻涌的,是齐皓轩的左脸,上面覆着半张棕红色的脸皮,细密精致的针脚将这层不属于他的皮肤,牢牢地缝合在左脸上。

“烤箱里那具尸体不是被剥了皮吗?凶手废物利用了一下,给齐皓轩换了半张熟脸。”俞逢说。

现在那张脸是倒着的,朝着地面的嘴角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劲。

黎止弯了弯脖子,想看看正常角度下尸体的表情,淤青被拉扯的疼痛倏地侵袭过来,黎止条件反射地直起脖子,咬住毫无血色的嘴唇缓了下,才开口:“刀划出来的其实是个微笑的弧度吧。”

话音未落,黎止又迟疑了下,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昨晚密室里的剪报……那个连环杀手,上面提到过他喜欢划开嘴角,”昨晚的记忆光怪陆离,他努力在识海里寻觅着,“还提到了鸦羽笔……”

“在这,”俞逢右手捏着一只黑漆漆的羽笔,“从齐皓轩手里抽出来的。”

“这跟黑鸦的作案手法几乎一模一样,就差一封遗书了。”俞逢还在蹲着,黎止只能弯下腰去看他手中的鸦羽笔,“羽毛是干爽的,只有笔尖沾着血迹。”

俞逢闻言,向侧后方抬转头,刚要回话,却正正好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黎止的眼底。

那双无机质的双眸昨晚是那样鲜活,混乱与渴望燃起的热度,现在都归于沉寂。

俞逢凝滞了一秒,话卡在喉咙里,与突然涌上的尴尬撞了个正着,“咳咳……所以死前应该是留下了遗书的,找找吧。”

黎止望着俞逢复杂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他在想什么,黎止面色如常地点点头,“但现在宅子里毕竟藏着一个杀人狂,是不是应该先提醒一下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