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3/4页)

她说的淑慧公主指的是固伦淑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子女中如今唯一还在世的,嫁的是蒙古巴林部,正是敏若的长姐钟若的婆婆。

太皇太后听她这么说,轻轻嗤笑,“你几时也学来这油嘴滑舌的了。”

但她还是露出几分思索的神情,也不知是将苏麻喇的话听进了几分,轻声吩咐道:“叫皇帝进来吧。”

康熙与敏若在慈宁门下打了个照面,敏若瞥一眼就知道康熙一直没走,她微微欠身一礼,康熙伸手扶住她,道:“你先回去歇着吧,熬了一夜了。”

其实他的眼下也有些青黑之色,自先帝崩逝起,二十余年里太皇太后便是他在这世上的血脉至亲,他们祖孙二人在这偌大宫廷中相依为命,他的所有政治抱负无论太皇太后懂或不懂、赞成或不赞成都倾力支持,早年也是太皇太后全力稳固朝局为他筹划打算,他迎娶皇后亲政临朝,处处都有太皇太后的身影在。

但如今,他心里竟忽然明白了先帝当年全力反抗太皇太后是为什么。

因为在太皇太后的心里,她不仅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更是博尔济吉特家的人。她为大清的江山考虑,更为科尔沁的荣耀考虑。

康熙不愿想得太多,将这祖孙二人都珍惜维护的祖孙情蒙上一层泥土阴霾,但他又不得不多想。

见敏若神情似有恍然不安地走出来,一直未曾离去的康熙轻叹一声,安抚了敏若一句,见敏若略定住了神,才转头看向慈宁门的匾额。

敏若道:“我去了,皇上。”

“去吧,回去看看安儿。”康熙笑了笑,“正扯嗓子哭呢,哭声跟这都听见了。那孩子也太黏你了,稍离一回都不干。”

敏若听他这样说,做出如释重负的模样,转瞬似乎又有些着急,连忙往永寿宫去。

然后在慈宁宫里发生的事情,由于人手问题,敏若没有打探到。不过康熙与太皇太后长谈过一番,应是说了个半开——有些事情、心思是这祖孙俩没法说开的,比如太皇太后不可能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念尽数说与康熙,康熙也不可能明着将扶立太子的缘故与他对蒙古的忌惮说给太皇太后。

不如就做两个半糊涂人,保全了这一世祖孙情。

过了初一,太皇太后便病了,康熙亲身侍奉病榻前,不让嫔妃们去侍疾,只皇贵妃在侧捧递药盏,阿娜日煎药捧帘,太医院医术最精深的四五个太医一同伺候着,都说无大碍。

这日窦春庭来给敏若请平安脉,敏若留他吃茶,似是随意的问:“太皇太后的身子怎样了?”

“太皇太后是一冬之病,陈发于春。自入腊月起,太皇太后似是思虑甚重、心火旺盛五内燥热,心绪不平常有急虑,晚间也少安眠。微臣等用尽温凉清泻之方也未曾见效,倒是过了年,冬病发陈正逢时节,用药大有疗效,如今已将大好了。”窦春庭干脆利落地将他所了解到的都抖了出来。

敏若听着微笑,道:“太皇太后的身子无恙,我也可以放心了。”

放心她没气死老太太。

她不信神佛,不信阴私果报,但她希望这辈子她手里能干干净净地。若上次生产时所梦为真,她第一世的身体还没凉透,那她或许真的还能有回去的那一天。希望她回去的那一天,抱住家人的手,是干干净净的。

窦春庭一向是沉稳缄默,吩咐他的事情他必干得干脆,多的一句不问。先后是有手腕有魄力的人,能叫她死了,还有一群人死心塌地地按照她的吩咐给敏若办事。

若不是生在这狗屁的时代,落了个狗屁的家里,她本能有更好的未来。

或许也不至英年早逝,纵是皇后之尊、死后荣光无尽,又有何用?

送走了窦春庭,敏若从炕柜里又取出一个匣子来,里头是做工精巧的香料罐子,太皇太后用惯的安神香,她早配好了的一份。

罐子底下还压着个小纸包,里头是一种配合安神药香中的一味药使用之后,会与檀香成分起反应,使人心血燥热、梦里难安的草。

山野间常见,不难得、算不上珍稀,也无甚香臭味,混在调配好的香粉中,看不出半点痕迹。

敏若一贯不用檀香,也少用药香,此时干脆地将那包草粉倒进了压箱底的另外一罐成色一般的沉香粉中,夏日兰杜爱用内务府进来的香料中品质平常的那些熏蚊子,这点草粉自然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消灭掉了。

至此,一桩事了得干干净净,不余半分痕迹。

至于太皇太后原本那么心思缜密愈老愈精明的人,为什么忽然行事急切、不讲章法起来,谁知道呢?

难道不是因为太后为五阿哥极力坚持,与太皇太后发生了矛盾,让太皇太后不得不阵前变卦放弃太后这个人选导致乱了章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