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帝心难测
靖都, 乾清宫。
天玺帝已经晕迷两日。
天玺帝两日未露面,靖都城防又骤紧, 内阁再怎么声称无事, 也阻不住外头猜测纷纭。
有老臣堵在宫门外,说要向天玺帝请安,任侍卫苦劝不肯离去。
裴青时揣着袖子来到宫门, 对老臣们意味深长地说:“陛口谕非请勿见,各位大人非见不可, 是信不过口谕,还是信不过内阁?”
老臣们资历摆在那里, 对裴青时这种新进内阁又资历浅的,在公事之外并不如何忌惮。他们倚老卖老地说:“我等自然信口谕,只是口谕是真是假尚不得知。我等倒要问问内阁诸位大人,若内阁若问心无愧, 大可以打开宫门让臣子们去请安,私自关了宫禁算怎么回事?”
“内阁是得了陛下口谕进宫值守, 宫禁是内司衙门管的, 宫门是锦衣卫管的, 还有宫禁巡防是禁军管的,四头办事的都听陛下的,怎么就成内阁私自了?”裴青时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话, 陡然冷肃道, “本官奉劝各位大人慎言, 莫要晚节不保。”
晚节不保。
于老臣而言, 这是最致命的警告和羞辱。
老臣们勃然大怒, 这些文官们气急时骂人, 除了词藻华丽些, 也和市井无赖无异,字字句句都直指内阁挟制皇帝,他们绝计不肯善罢甘休。
裴青时由他们骂,到老臣们骂不动了,他才悠然地说:“既然大人们言之凿凿挂念陛下,那晚辈便遂了各位的意。请大人们在宫里头多住几日,以便随时侯命陛下的召见。大人们请进罢。”
宫门在裴青时身后大开。
到这当头,老臣们却不敢进了。
明忠在此时出现,他领着御马监的禁兵,把老臣们“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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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玺帝晕迷的第三日,锦衣卫在靖都里请走了一批官员及家人。
靖都里风声鹤唳,连百姓都察觉出异样,沿街的铺子过午便早早关了。官宦之家更是三缄其口,生怕说错什么,不明不白地惹上祸患。
英珠守在天玺帝床边。
内宦们依着燕灵儿的令,大都被拘在住所,如今能当值的人不及原来一半,盘查的事情做起来牵扯复杂,宫人们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明忠是老人,最是了解内宦中的门门道道,这两日时常帮着燕灵儿清查后宫,得空了再赶回乾清殿。
英珠这几年一直贴身伺候天玺帝,众人都在忙,倒是他有最多时间侍驾。
现在情势危急,天玺帝不能由单人守着,必得有内宦一人加内阁一人同时在场。
商白珩就在外间,从他的位置能看到英珠的一举一动,他看英珠枯坐了了有半晌,便从笔墨间起身,踏进内室床边。
英珠把手指绞得死紧,袖中还藏着那枚簪子,商白珩缓步走到英珠身后说:“英公公,我丢了样东西,劳烦您来帮我找找,可否?”
英珠一颤,压下了眸中的错乱,镇定自若地瞧向商白珩。
商白珩蹲下身,平视着英珠,又问了一次:“可否?”
英珠对商白珩格外尊敬,亦知道商白珩洞察力非常,他挣扎了片刻,终是起身随商白珩走到外间。
清净的殿中,从东暖阁能一眼瞧到西暖阁。
商白珩远瞅着天玺帝,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英公公既已忍过五年,何必差这一时半刻。”
英珠狠狠一愣,若不是听得真切,都要怀疑商白珩说的是否正是如此要命之事。
他定定瞧着商白珩,商白珩侧首来瞧他,眼里是不做伪的坦诚。
英珠知道商白珩都知道了,他瞧向天玺帝,神情复杂难言,像是恨极了,又像是依恋着,说:“可我若错过了此次,便再没机会动手。”
商白珩淡淡地说:“时机未到。”
英珠听得一激灵,商白珩这句话杀意凛然——只是未到,并非不杀。
英珠试探过明忠,明忠是一心向着天玺帝的,他也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内阁其他成员的意思,那些读圣贤书的大臣们,没有人敢往那个意思上去想。
可商白珩就这样轻飘飘地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了。
英珠遇到了同类,他在这种共同的冷酷中,感到了安全,侧身面对商白珩,终于放心地问出了心里话:“商少傅,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不能现在动手?只要那个位置上无人,殿下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为何还要等?!”
商白珩高深莫测地说:“大靖病入膏肓,必得削骨疗毒才有回天之力。”
而天玺帝是大靖最锋利的刀。
英珠似懂非懂地看着商白珩。
“再者,何时回京,如何回京,得是殿下主张,旁人替他做决定,会坏了殿下的打算。”商白珩比英珠高出半头,他垂眸看着英珠,抬手从英珠手里抽走了簪子说,“英珠公公尚年少,只要熬过这一关,往后前程似锦,何必自毁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