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苏淮安在床上连续躺了三天。
这三日里, 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睡梦中,好像进入了一个冗长而又漫无边际的梦里。
梦中,他回到了上一辈子, 重新变成了小时候的他。
夏日蝉鸣,他坐在自家老旧的房间里写著作业, 头顶上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响。
明明手边的作业并不难, 也都是课堂上老师讲过的题目, 可无论如何,这些知识仿佛都进不了脑子。
——他的注意力被门外的争吵声霸占。
“你说你没有出轨, 好,那昨天见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小安在写作业, 你小声一点。”
“少拿儿子当借口!你这是第几次了?但凡心中有点这个家, 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旧人拉扯不清。”
“阮小清, 你搞清楚, 是你先见你那个老同学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渐渐地,门外争吵声变成了物品碎裂的声音。
那些曾经一起去购置的小灯、花瓶、相框,都以惨烈的模样击碎在地上。
而他们似乎觉得还不够,甚至彼此拳脚相加。
屋里,苏淮安吧嗒一声将笔合上, 仰起头,视线移出窗外, 放空思绪, 去看绿荫中的那只蝉。
夏日的蝉鸣不懂得休止, 就如同那一对争吵不休的夫妇。
终于, 在秋天来临的时候, 两人将官司打到了法院。
经过了互相咒骂、诅咒、彼此以最不体面的方式互相攻击, 法院终于判定结束这一段婚姻。
作为婚姻中唯一的孩子,苏淮安跟了母亲。
时隔许久,他仍然记得那一日的场景——母亲从法院里出来,穿着一身许久没有碰过的碎花连衣裙。
那一袭连衣裙裙摆飞舞,仿佛诉说着母亲的好心情。
紧接着,母亲如一只翩迁蝴蝶一般,笑着扑进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
“我自由啦。”苏淮安听到了母亲说。
紧接着,一切的发展都是那样的水到渠成。
母亲与那个男人再婚,很快带着他从家里搬了出去。
父亲也不甘示弱,找了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成家。
一个家庭拆散的速度,比建立的速度要快得多。
在到了新家之后,苏淮安升了初中,很快住了校。
再然后,他干脆在暑假的时候也选择打工,从而逃避回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里。
一晃,就过去了若干年。
若干年后,苏淮安升学、毕业、进入社会,逐渐有了新的生活。
过去的一切被埋入了记忆深处。
回忆起这些旧事,苏淮安原本是不以为然的,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哪里会因为这些往事耿耿于怀?
可谁知道,在午夜梦回时,看到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苏淮安心中的情绪波动根本无法抑制。
被妥善地保管在心灵最深处的委屈冒了出来。
虽然他知道父母除了是自己的父母之外,还是他们自己,他不应该奢求他们顺从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就不受控制。
不一会儿,父母的容貌淡去,又变成了那日以继夜的追逃游戏。
——那书中的玄天魔尊,仿佛从书中跑了出来,非要让他偿命。
“别、别追我。”
“我不是故意的。”
“……别杀我,魔尊。”
想到这里,苏淮安眼泪忍不住往出来冒。
哭累了,他靠着被沾湿的枕头,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睡。
睡梦中,房子里仿佛走进来一个人,看着床上的他沉默片刻,然后用温水沾湿手帕,擦掉他脸上的眼泪痕迹。
一连几日,苏淮安就在这种做梦、清醒,又做梦、继续清醒的状态下反复。
在他睡梦中,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一个人陪着他。
对方似乎用担忧的眼神凝视着他,耐心地帮他擦干眼泪。
等到他短暂地清醒时,那人又不见了,只剩下床边永远热腾腾的食物。
这人……会是谁?
是苏回、明哲,或者春桃吗?
那些个旧日的委屈,仿佛积累在一起,在短时间内激发了出来,到了最后,他的眼睛都肿了。
在某一个傍晚,他在哭完最后一场后,发现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好像都发泄了出来。
那些个委屈、不忿、怨恨,都悄然地离开了他的身体。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阵清明。
换句话说,他终于渡过了这一段情绪起伏的时期。
不再被情绪支配,苏淮安渐渐地认识到了自己处境——
是了,他穿越了,此刻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而且,此刻正处于一种极为特殊的状态下。
他正怀着一个孩子。
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是原书中的反派大boss,玄天魔尊。
而这魔尊,似乎早已经发现了自己,并且派了手下前来。
苏淮安忍不住捂着脸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