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第5/7页)
少年心性随意,听了会儿,就事不关己地拧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拍到脸上。
荧幕上随镜头移动打出演职人员姓名。
宁稚起先没注意,直到看到编剧后面跟着的那个名字。
梅兰。
宁稚这才想起,她用的剧本上面没有标编剧的名字,她第一次拍戏,没太留意细节,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编剧也是梅导啊。
真厉害。她暗自想,正要专注电影画面,便看到了出品人姓名,又是一愣。
出品人只有一个,仍旧是梅兰,没有联合出品人,也没有影视公司参与出资。
梅兰是唯一投资人。
拍摄时的一些细节,还有池生与阮茵梦房间里的那些逼真得仿佛当真存在过的布置,飞快地在宁稚脑海中闪过。
她感觉迷雾拨开了点,却来不及深想,便被眼前的剧情夺走了注意力。
扮演那个角色,参与进故事里,和此时坐在荧幕前观看的感受是不同的。参与其中时宁稚完全入戏,眼睛看到的是池生看到的东西,而成为观众后,她看到了阮茵梦的挣扎。
媚眼如丝的阮茵梦,邻居口中那个不堪的阮茵梦,听池生念诗的阮茵梦,为池生拼命守住清白的阮茵梦,逼迫池生离开的阮茵梦,终于在池生怀里失声痛哭的阮茵梦。
她的命运没有一刻是平坦的,她看池生的目光里是不忍是虔诚是深爱。
池生是她没有一丝亮色的生命中唯一的光。
可是她知道黑暗的滋味,怎么能让池生被她连累着陷落。
宁稚听到后排有啜泣的声音,察觉沈宜之往她手里塞了张纸巾,她才发现自己也满脸是泪。
画面在池生在人流里寻找阮茵梦的那一幕黑了下去。
众人以为这就是结尾了,终于能把不知屏息了多久这口气吐出来,荧幕却再次亮起,还没有结束。
是阮茵梦离开后,池生的生活,时光流逝得很快,池生渐渐长大,眉眼逐渐成熟,模样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她时常回到她们租住的那间小房子里,想着有一天,她或许会回来看看。
可她始终没再出现。
她在不停地失去,她无法再碰画笔,奶奶也离开了,她在许多个夜晚辗转,在生病时含着一个名字,却不敢唤出来。
她到了她们相遇时阮茵梦的年纪,尚且年轻,眼角却有了皱纹,她看到校门里出来的少年们,他们朝气勃勃的样子让她看得失了神。
她始终是那个十八岁那年,在生日蛋糕前许愿将阮茵梦纳入生命的池生。
她这一生都离不开她。
放映厅的灯亮起,许久无人说话,数秒后,不知是谁带头,掌声雷动。
这部电影,成功了。
宁稚却迟缓地感受不到多少欣喜,她拍摄时出不来戏,此时只是一个观众,也深陷其中。
沈宜之沉默地在她身旁。
宁稚有挺多话想说的,有很多感想,最后都汇聚成一个问题:“她到哪里去了?”
她们为什么不能重逢?
沈宜之露出放映前相似的神色,有些迟疑地看着她,宁稚是很敏感的人,她几乎是瞬间,就察觉了沈宜之迟疑之下的担忧与探究。
“怎么了?”她问。
没等沈宜之回答,许多人过来跟她们打招呼。一些来捧场的年轻演员抓住这个机会来跟沈宜之搭话,也有一些前辈夸奖宁稚未来可期。
她们很快被各式各样的人分隔开。
宁稚条件反射地进入社交状态,娴熟地应对,她一边跟人交谈,一边走神,想电影里的很多细节,很多深爱的证明,想为什么就容不下她们,心情越发地沉重。
拍摄的最后阶段,她深陷阮茵梦离开后的孤独与无望,时时刻刻都在思量她去了哪里,她过得好不好。
此刻这种熟悉的孤独感卷土重来,她面上对向她说恭喜的人得体微笑,心却像在沼泽里越陷越深。
然后,她又不免疑惑,沈宜之怎么了。她念及此,下意识地转头看她。
她们隔着几个人的距离,并不远,沈宜之的侧脸柔和,似是在与人谈笑,姿态是她一贯的舒缓从容。
宁稚的心忽然安定了许多,她想到她在电影里说的最后一句台词。
“我这一生都离不开你。”
她将这句话在心里悄悄地又说了一遍,眼睛望着沈宜之。
映后见面会很快就开始。
主创全部被请上台。
媒体提问果然都不刁钻,大部分是关于创作理念、角色感悟。
面向宁稚的提问最多,她本身自带流量,向来是焦点,这回作为电影界的新人交出这样一份令人惊喜的答卷,众人都预料到接下来的她包揽各大电影节最佳新人奖的盛况。
到了后半段,宁稚被那么多人一句接一句地夸,夸得她把对池生和阮茵梦的惋惜伤怀都挪到了一边,比其他人都晚一步地体会到自己参演的电影大获成功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