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鸿其
鸟鸣阵阵,冷冽的风吹过小楼背后的竹林,竹叶簌簌作响,空旷宁静。
温景焕站在门口等晏安鱼,两手揣在兜里,手心出了些汗。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晏安鱼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从楼上的房间里跑下来。
“走吧。”
他笑着,拉住温景焕的手。
以前在桦台市,他不觉得牵手有什么,现在处处都是认识他的长辈们,一会儿没能和温景焕腻歪在一起,晏安鱼格外想牵他的手。
温景焕有些紧张,“我都不知道你有哥哥。”
他被晏安鱼拉着,走出屋前的那片树林,两人踩着那水泥陡坡的阶梯往上爬。
这个将近四十五度的斜坡又高又陡,温景焕怕晏安鱼摔着,从后面护着他。
“我没给你哥准备礼物……”
晏安鱼爬到顶,回过身,欲言又止地看着温景焕。
他背着光,身后是一片广阔的苍蓝色天空,神情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温景焕终于爬上来,喘了两口气,这才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是个占地很广的水库,而他们刚才就是顺着水坝爬上来的。水面延伸至很远的地方,水面被吹皱,倒映着岸边苍翠树木,一群鸭子在岸边喝水。
江天一色。
“不用礼物,”晏安鱼再次拉起他的手,“就是去看看。”
温景焕收回目光,瞥见晏安鱼眼中闪过一丝难过的神色。
“怎么,他对你不好?”他立刻警惕起来,跟着晏安鱼往水坝的另一头走。
“没有啦,”晏安鱼用手指挠他手心,“到了……就知道了。”
温景焕不再多问,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那片竹林。
晏安鱼家的房子依山而建,这片竹林看上去并无人看管,野蛮生长,到处都是。但林中却有一条小石子路,蜿蜿蜒蜒,像是人工用水泥和石子和的,上面还用不同颜色的石子摆出了“福”字。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簌簌作响的竹林,一直走到深处。
这里并没有房子,更没有人居住,温景焕视线越过晏安鱼的肩膀,只看到一座小小的坟。
那坟隐在竹林中,正上面插着一根挂着纸花的棍子,四周则用水泥修缮,显然,墓主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晏安鱼在墓前站了一会儿,从塑料袋里掏出几根香,用打火机点燃了,插在墓前的泥地里。
他抱着膝盖蹲下,隔着袅袅升起的灰色烟雾,盯着墓碑上的字发呆。
“……我就是来看看,”他出神地喃喃自语,“哥哥他肯定想我了。”
到此,温景焕已经完全明白了,于是也在他身后蹲下,搭着他的肩膀。
碑石蒙着一层灰,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行红色的碑文。
爱子晏鸿其之墓。
墓碑右下角写着小小的一行日期,没有立碑人。
冷风穿过竹林,将晏安鱼的脸颊吹得冰冷。他怔怔地盯着那燃烧的两炷香,忽然膝盖着地跪了下去,认认真真磕了两个头。
温景焕在他身后静静蹲着,等晏安鱼做完了这一切,将他搂进怀里。
“你身上好冷,”他摸了摸晏安鱼的脸颊,“别跪着了。”
晏安鱼被拎起来,温景焕帮他拍干净灰尘,然后紧紧揽着他,不许他再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跪在地上。
“我哥哥只比我大三岁,”晏安鱼缩在羽绒服里,说起多年前的事情,依然有些伤心,垂着眼帘,“妈妈说他很懂事,上小学的时候,村里没有幼儿园,他就带我去他班上玩,让我坐在最后一排看儿童画。”
墓碑静静伫立在晏安鱼面前,沉睡着,纸花被微风拂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晏安鱼无奈地笑起来,“那个时候我才四五岁,他每天带我出去抓蛐蛐,只要不上学就一直陪着我……我却不记得他的脸了。”
“家里也没有照相机,哥哥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来。”
温景焕默默听着,低头劝慰:“这不是你的错,你太小了。”
晏安鱼叹了口气,温景焕以为他哭了,捧着脸要给他擦眼泪,却发现晏安鱼只是干巴巴地睁着眼,在想以前的事情。
“他出事的时候也是冬天来着,”晏安鱼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声音再大一点儿,他的悲伤就会泄洪一般涌上来,“我在家睡懒觉,他去店里帮忙看生意。他听说,同村的小孩子们捡了条小奶狗——他知道我一直想养小狗,就着急跑过去领养,结果发现那些人把小狗扔进了水库里玩。我哥哥看到了,大冷天的,脱了衣服就往水库里跳。”
“他游泳很厉害的,”晏安鱼语气里带着不甘,“从小就在水库里练出来的。”
温景焕把他搂紧了,吻了吻他的发鬓。
“但是那个时候真的好冷啊,”晏安鱼想起往事,微微喘息着,有些缺氧,“他们说,哥哥游着游着就游不动了……大人们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草席上,身上冷得吓人,嘴巴也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