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骆晋云还带着酒后的头痛, 但并非没有意识。
早在长生过来喊他时他就想起今天正是五月二十八。
可转瞬,他又想起了金福院内自己的妻子。
想她和他说,“要杀他, 便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想她说,“我若不嫁你, 父亲就将他交给朝廷”。
说,“怕有一日, 我还能和他重逢”。
然后是她闭上眼, 让他杀了她的样子。
他不想回去,没有力气,至少暂时, 他还想在这儿待着。
庞子峻还在他耳边催着, 他低低开口道:“我说了, 这事改日再说, 不要再叫我了。”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他说了这么长,说得这么清楚,那确实是主意已定。
庞子峻只好和长生说:“行了, 你回去和你们家夫人说吧, 这事后面再安排。”
长生焦头烂额,他没办法说,家里也乱了套。
夏姑娘进门的事, 原本是要大办的,准备了花轿,准备了新房,还备了一桌酒席,一早下人们便去夫人房中请示事情, 结果那边竟说夫人病了,所有事情一概不理,于是下人们便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办。
他跑回去了一趟,又跑过来叫人,将军却不知是酒没醒还是怎么,竟说改日再说。
长生为难了一阵,在骆晋云身旁道:“再过一会儿,今日要宴请的人都该来了。”
骆晋云没回话,庞子峻随意道:“那有什么,都是我们几个好友,你就说元毅在这儿喝多了,去不了,改天再请他们喝酒。”
长生无奈,回骆家去禀报。
但禀报也只能和管家说一说,管家也不能作主,最后捱到中午,骆晋云还没回去,只得吩咐下去,今日不接夏姑娘进门了,改天再说。
但府上已经传开,都知道将军是去了水云楼喝酒,喝多了不想动,这才要改天。
管事妈妈们暗忖,所以这夏姑娘说受宠,看来也就那样,要不然怎么连进门的日子都能去喝酒?喝酒还罢了,订好的日子,竟是说改就改。
直到下午,骆晋云才回府。
回来后,也没过问今天的事,只一头将自己关在了和正堂,没一会儿,又叫了院内文书先生刘甫进书房。
刘甫进书房时,便见骆晋云静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
刘甫道:“将军。”
骆晋云也没看他,只开口道:“坐吧,研磨。”
刘甫知道将军是有文书要写,便赶紧唤人打水来他研磨,一边研着,一边问:“将军要写什么?”
骆晋云仍是看着窗外,默然半晌,回道:“休书。”
刘甫研墨的手抖了抖,觉得自己听错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斗胆问:“将军是要写……”
“休书。”
骆晋云又说了一遍,声音平平的,没有一丝感情的样子,并不像是气在心头,或是随口一说。
刘甫半晌没动,停了一会儿才继续研墨。
心里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将军,竟然要休妻!!!
休夫人薛氏?
可夫人好好的,无人不赞,他为什么要休?
这休妻的事可不是说说的,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就要休妻了?
骆氏族长能同意?
不过骆氏族长还远在幽州,将军又是京中高官,族长也管不着。
那老夫人能同意?
薛家能同意?
说休妻就休妻,这也太儿戏了!
刘甫想着,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态。
可将军面带郁色,不威自怒,他不敢多言,只是安静着研好墨,铺好纸,然后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仔细写下“休放妻书”几个大字。
休妻说来是桩大事,但写休书却十分简单,都有大致的格式,只须按定式写,再增减一两句便好了。
如骆家这样的门庭,休书也会写得极其温和委婉,只说“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客客气气,好聚好散。
很快他便将休书写好,呈到骆晋云桌前道:“将军,您过目。”
骆晋云转过头来,一动不动将休书盯了一会儿,在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印鉴。
骆氏族长还在幽州,作不了证人,所以这休书只用去官府盖章入档就行了,那也是极简单的事,他若派人过去,半个时辰便可办好。
然后,便让薛家来接人,她再也不是他妻子。
而她也确实不再适合做骆家夫人,既心有所属,他也容不得别人如此侮辱,放她离开,从此各不相干。
“行了,你先下去吧。”他说。
刘甫退出去了,出了书房来到院中,和正堂的下人和他打招呼,他露出笑意回应,努力保持着往日的样子。
然而心里却一直告诫自己,要小心,要谨慎,要嘴严一点,将军要休妻的事,要在府上公开了才能说。
只是连休书都写好了,想必是快了,要么今天,要么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