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第2/3页)
华阳明白,母后不想她议论早上的税改。
元祐帝偏要听听姐姐的意思,把两封奏疏都递给姐姐。
华阳笑道:“你这样,分明是对何阁老的话动心了,不然直接跟母后一样,选陈阁老的一条鞭法就是。”
元祐帝正色道:“难道姐姐不觉得,何阁老的话更有道理?”
他是皇帝啊,凭什么他过得这么穷,非得从百姓那边搜刮银子去加强国防、赈灾防灾,那些藩王、官绅却个个穿金戴银?
华阳拿起何清贤的奏疏。
整篇奏疏里没有一句废话,先列举大厦将倾重重危机,再提出两条新政,一是宗亲官绅一体纳粮,二是趁着这次全国清丈,实行摊丁入亩,废除以前的人头税,完全按照名下田地征税。其中又有些细则,总结而言,中等偏下的百姓以及穷苦百姓几乎不用再缴税,中等偏上的百姓赋税几乎没有变化,较为富裕的地主、大地主的赋税则大大增加。
而天下的地主,多是豪强、官绅以及藩王宗亲。
也就是说,何清贤祭出了两把大刀,刀刀都要从宗亲、官绅、豪强手里抢银子。
公爹的一条鞭法同样是要从这些人手中抢银子,但与何清贤的大刀比,公爹用的更像农民的耙子,从边边角角耙一点出来,会让这些大地主不舒服,最多有点皮外伤,总不至于伤筋动骨。
损宗亲官绅,百姓轻松,国库充盈。
不损宗亲官绅,朝廷想要国库充盈,只能对百姓下手。
两条路优劣明确,就看为君者敢不敢走。
华阳想到了上辈子。
公爹只是拿出一把耙子,死后都要被天下官绅诬陷唾骂,落得个全家流放的凄惨下场。
这次何清贤举出两把大刀,无论他自己还是弟弟,都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华阳看向弟弟,直言道:“这是你的江山,究竟要走哪条路,只能由你决定,姐姐只知道,那条最难的路,放眼天下只有何阁老敢提出来,而何阁老这样的人,或许还会有,但能够站在内阁能够当面谏言的,一定只有他一人。一旦何阁老走了,弟弟以后就是想用这样的人,也无处可寻,至于你的子孙,能有何阁老或陈阁老其中的一个,都是祖宗保佑。”
元祐帝心跳急促,眼神亮如星辰:“姐姐的意思是……”
华阳摇摇头,不让弟弟说出来,问:“何阁老的法子,你敢用吗?想清楚了再回答。”
元祐帝:“我敢!”
初生牛犊不怕虎,华阳又问:“倘若将来有一日,你退缩了,那些反对的臣子逼着你降罪内阁,你可会义无反顾地为他们撑腰?”
元祐帝:“我会!”
华阳眼睛一酸。
话本里的少年郎,动情的时候情是真的,誓言也发自肺腑,可人心易变,少年郎是可以反悔的,最终苦的只是那些被他辜负的人。
少年皇帝更是如此。
对上辈子,华阳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但弟弟真的要治罪公爹时,他究竟在想什么,华阳注定不会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辈子,选择权既握在弟弟手里,也握在内阁那边。
华阳:“新政需要君臣同心,你敢了,还要问问内阁敢不敢。”
问问何清贤,敢不敢被天下宗亲官绅恨之入骨,活着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死后随时可能被开棺鞭尸。
也问问公爹,敢不敢再走一遍类似的路,活着时呕心沥血,却在死后被他最爱护的弟子亲手降罪,祸及全族。
.
翌日,陈敬宗早早来了宫里。
华阳笑着与母后、弟弟道别,坐着步辇出宫,再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
陈敬宗后上,进来刚坐稳,还没有来得及插科打诨,长公主竟然主动坐到了他腿上,脸贴着他的胸口,手抱着他的肩。
陈敬宗低头,看见她垂着长长的睫毛,脸颊白皙,无端端泄露出几分低落。
“还没住够?”陈敬宗故意问。
华阳闭着眼睛:“明年朝廷要有大动作了,父亲与何阁老各有新政建议,无论听谁的,他们二位都将被天下官绅怨恨。”
听公爹的,自不必说,听何清贤的,何清贤也是公爹调进京城的啊。
而公爹用何清贤,则是因为她。
如果公爹用一条鞭法,再加上华阳前面做了那么多,她觉得就算将来公爹去世反对派追究,弟弟也不至于流放陈家三代。
可若用何清贤的两把大刀,怨恨增重千万倍,反扑也将吸血蚀骨。
华阳无法不怕,怕新政失败,两位阁老家破人亡,弟弟这个皇帝也变得灰头土脸,一辈子被藩王宗亲、天下官绅压制。
多奇怪,明明这么怕,她竟然还是冲动了,还是暗暗地推了弟弟一把!
她还感慨弟弟年少才敢对那条艰难无比的路蠢蠢欲动,她活了两辈子,面对何清贤的慷慨激昂,不同样受了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