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第2/3页)

金人缩在辽东,在中京路外暗暗窥伺,他们既怕蒙古攻下了京畿,这么块大肉自己一丝也吃不上;又怕蒙古打京畿久克不下,人家大军都聚齐了,必定不会空手回去,万一掉头向东打,够他们吃一壶的。

几国形势微妙,夹在最中间的耶律烈如同一条野狗,瘸着一条腿四处撒欢儿溜达,反正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他。

他忙着联络旧部,也忙着拦截两边的探子。

蒙古西路大军和大同关内军,这两支大军每天派出去的探子和前哨足有几百之数,全要走和林格尔过,正好是他的地盘。

西辽被蒙古覆灭了家国,深仇大恨刻在骨血里,自然不可能放他们过去,把疑似蒙古探子的通通杀了,人头串成链子,趁夜偷偷窜到元军营外二里处,摆个下流的“老子日你”的图案。

元军白天瞧见了,再想追人,遍野上连只鬼影都瞧不见,只能气得跳脚。

耶律烈手下最忠心的亲部不过万把人,可要杀他,如同在草原上找兔子。

野兔扰人得很,但真要去宰他们,两万兵撒进草原也如海里撒豆,稀稀拉拉的,结不成网,清剿西辽余部要耗费的人手太多,得不偿失。

至于准不准盛朝的探子过路,全凭耶律烈心情。

两边都以为西辽兵最近春风得意,走路都是颠着步的——实则他们眼中“野狗”一样的耶律烈,愁得一天掉一撮头发,腿发软,落脚都是虚的。

他喝了三天的稀粥,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战事一触即发,上马关屯粮不多,盛朝连散落在边境线上的民屯都不管了,大半个月没给民屯派发粮食。

流民再信“圣子”,也得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没余粮时,圣子也得往边上站。

可见盛朝都是一群伪君子!

耶律烈喝着稀粥,吃着粗粝发酸的马肉,心里揣着一肚子怒。

手下匆匆来报:“大汗!大汗!乌都又抓了两个汉人!”

“这狗崽子!怕是想吃死他老子!”耶律烈恨得咬牙,胡茬狠狠抖动几下,腮帮陷下清晰的骨廓。

他一摔碗,提起大刀挂上腰间,狠狠一掀帘出了门,扯下的半幅帐帘摇摇欲坠。

“父汗?”

在外边跑马的二王子耶律兀欲唤了一声,眼珠子一亮,立刻跳马追了上来。

——父汗要杀乌都了!父汗终于忍不了那崽子了!

广场上,一排汉人被捆着手脚,拴成了一串葫芦,加上今儿新抓着的两个,已经十六个了,全是盛朝的探子。

耶律烈老远看见就来火。

乌都最近魔怔了,集宝似的抓了一个又一个,把这些探子全养起来。这么多张吃白饭的嘴,使部落的粮仓雪上加霜。

这些探子嘴紧,就算严刑拷打也问不出来多少东西,何况乌都不让拷问,还给他们座上宾的待遇——他祖宗都一天一碗粥了,这些汉人一天给两碗!

一群探子席地坐着,警惕地看着西辽那蓝眼睛的小王子走上前来,扬起天真的笑脸,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

“阿坎,可汉纳丝一如阿森?”

一群探子面面相觑:西辽都快绝种了,谁闲得没事学契丹语?

乌都两只手连比带划,叽里呱啦又说了一大段,很努力地给他们翻译自己的意思。可惜用鸟语解释鸟语,只说出来一段更难懂的废话。

山翰林含笑为他翻译:“这位小公子是问你们——大哥,你们是哪里人?”

乌都连连点头,热情洋溢地学了一遍。

古今汉字发音不同,直接拿后世语言问,盛朝人大概能听懂一半——可乌都不敢。

他穿来时在葛循良将军府里,这具身体的母亲是个胡姬,说的是北境小部族的语言。他一个三岁小儿,父亲又不在身边,学话比别的孩子迟,身边没人教他说过盛朝官话。

之后被耶律烈这狗贼带到这儿,耶律烈疑心又重,他认定非我族类迟早造反,怕夜半的刀横在自己脖子上,所以从不在部落里留异族人。部下曾劝他豢养异族奴隶,惹他勃然大怒。

于是这半年多下来,乌都只学会一口契丹语。

万幸山翰林,山鲁拙——是位博学多才的先生,解了乌都的困。他跟盛朝人说话,得先用契丹话说一遍,等山翰林帮他翻译,自己再学着说一遍。

有这层掩饰,乌都的官话突飞猛进。

“大哥!你们是哪里人?”

一群探子听过这圣子的邪乎劲,又见耶律大汗提着刀,站在边上虎视眈眈,忍不住嘀咕:这又是什么折磨人的新法子?

里边有心细胆大的,试探着答:“我是赤城人氏。”

“大同府的。”

“云内人。”

乌都听着,表情越来越失落,见最后两个犹豫不答,似有顾忌,乌都眼睛灼亮地盯过去。

“我们两个,是京城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