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页)
他总觉得闺女是得了什么怪疾,这半年吹风一样胖起来,每天除了吃那五顿饭,手边零嘴也不断。前两个月,唐老爷还能拿“闺女长身体,吃得多”做借口,可最近三四个月,她那饭量,叫大腹便便的唐老爷看了都心惊肉跳的。
上个月,唐老爷狠狠心给她断了零嘴,严令小厨房不能给她做零嘴吃,荼荼也不吵不闹,默默受了。
结果没出三天,竟冒出来了心悸的毛病,发作时惨白着脸,捂着胸口,手脚直抖,把一家人吓没了半条命,赶紧捧来瓜果点心让她吃。
家里请了三波名医了,连宫里的太医,唐老爷也托着关系请过了,都说看不出毛病来,只叫少食多餐,勤快走动,注意休息。那太医还说问题不大,没准过个三五年,自己就瘦下来了。
过个三五年……
唐老爷真想呼他们一人个大嘴巴,荼荼明年就要及笄,别的小姑娘们临到及笄之年,婚事就差不多定下了,只等着十六七岁嫁人。荼荼至今还没着落,只一天一天肉眼可见地胖起来。
老夫妻愁得午饭都没心思吃,跟几个老嬷嬷商量,让她们去打问京城还有什么名医对食欲亢进有法子治。
前厅只好先摆了膳。
今儿大少爷唐厚孜也没回来,时近秋闱,师长们有所偏倚,对今年要下场的、有中举希望的学生会多加辅导,唐厚孜饭点儿总是赶不回来的。
饭桌上冷冷清清,只有唐荼荼和妹妹唐珠珠一块吃饭。
唐珠珠比她小三岁,唐夫人只得了她一女,小姑娘没常性,喜怒哀乐都一阵风似的,昨儿个喜欢你喜欢得要抱着你胳膊、睡一个枕头,今儿看着你就横眉冷对了。
眼下,唐珠珠一碗饭只动了几筷子,就气得吃不下了,冷眼对着唐荼荼,头顶似刮着一场三九天的风雪。
“你就是故意的!”
这话她说了三遍了,唐荼荼叹了第一声气:“我不是。”
“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蔫儿坏!别人家都是摆阔,家里穷得叮当响也要装有钱;偏你是装穷!好像咱们家里供不起你一碗饭似的!”
她嗓门大,唐荼荼捂住一只耳朵,不再理她,闷不做声地吃饭。
唐珠珠更气,拍桌站起来,挺着小胸脯发表了宣言。
“唐荼荼你给我听好了,今天你故意丢我的脸,明天我就故意丢你的脸!旁人都知道我唐珠珠有个饿死鬼投胎的姐姐了!下回学堂考试,我就专门考不及格!我要让全学馆的人都知道你有个永远不及格的妹妹!你等着!”
唐荼荼:“……”
她表情复杂地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心说才十一,叛逆期来得有点早了吧。
然后愁容满面地,把唐珠珠剩的那小半碗米、盘子里的剩菜连汤汁倒进了自己碗里,有点咸,又舀了一小勺米饭进去拌了拌。
她吃饭细嚼慢咽,自觉只吃了个八分饱,可这细嚼慢咽加上愁容满面,就让旁人脑补成“二小姐吃撑了,宁愿撑着也舍不下那口剩菜”。
伺膳的福丫眼角直跳,想说二小姐您不必,又不敢讲,听唐荼荼的吩咐拿来菜罩帘,把剩下三个没动过筷的菜罩住了。
二小姐孝心重,下桌前还不忘叮嘱:“等会爹爹和母亲吃的时候,给他俩热一热,虽然是夏天,吃凉菜总是不好的。”
福丫应声,目送她回了院子。
可二小姐年纪小,在家里的话做不得数。她人一走,桌上半凉的菜就撤回厨房了,下人分着吃了,再去问主子何时用膳,何时用,提前一刻钟起锅做新鲜的。
唐府不大不小,前后三进院子,连主带仆二十来人。
因着年初圣上开笔后,官员调动大,老爷升五品官了。五品,就有公事来往了,不好再与爹娘兄弟同住,这才从老宅里分家出来,买院置府。
新家选在朱雀大街鼎盛巷,这名儿吉利,地价也贵,左右宅邸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唐老爷拿过去三年攒下来的俸禄,凑凑巴巴买下来了。
外院住了家丁和府上新请的两个幕僚;内院宽敞,东西各一小院,住少爷小姐,还有近身伺候的;正房在后院,再后边的一排后罩房是仆妇住所。
两个女儿本来都是鹿鸣院的,前半年吃住玩都在一块,这半年荼荼不爱和珠儿一块玩了。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思及此,唐夫人让人从院子中间劈开,加了一堵墙,墙上开了道垂花门。
虽为门,却没安门,就一个门洞,不关不挡,只作院墙之隔。
唐荼荼回屋时,要穿院而过,唐珠珠门扉紧闭,一点响动都没有。
唐荼荼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听见那屋里一阵脚蹬软榻的动静。她牵了牵唇角,没进去哄小姑娘。
回了屋,往墨盒里添了一滴凉水,抹匀浅得快要脱色的墨,站在窗前写了篇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