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今日天暖,地下的青草全都冒了出来,浮出一层融融的绿意,青翠可爱。

云舒尘近日气色好了许多,天一放晴,便坐在老槐树下最舒服的地方,半躺着看看书,或是瞧徒儿舞剑。

云舒尘病了一遭,之后又娇娇弱弱了几月,卿舟雪放心不下,便向掌门告了一段时日的假,练剑也直接挪到了鹤衣峰上。

《归一》这一本剑谱,总共七剑,是谓根基之本,她自十四岁练到二十一岁,正正好好,也是练了七年,在架势上已然相当纯熟,闭着眼都能使出来。其中一些真意,也似乎有了体会。

春晖闪烁在雪亮的剑刃,随着她一刺一挽,如粼粼细浪自那一小方剑身中映出,煞是好看。

最后一个收势,她负剑而立,背影端正,此刻无风,白色衣裳不飘不动,恰如青松垂雪。

云舒尘看着徒儿练剑,总能想起相当久远的时候。

祖师爷是剑修,门下弟子多少会一点剑术。包括柳寻芹和越长歌这类另择别道的,只是后来用得少,不甚精通而已。

而她天生体弱,那时修为尚不高,便更容易生病。练剑这种活计动静过大,她动几步胸闷,再耍几剑气短,累得一身汗回去,就是没日没夜地发烧。

她把剑用得颤颤巍巍,祖师爷也看得心情颤颤巍巍,总感觉这孩子脸色苍白血气虚浮,下一瞬便要魂归西天。

于是不敢让她再练,只让她在一旁歇着。

云舒尘因此,得以欣赏师兄弟姐妹别扭的剑法,当真是别扭——尤其是现如今风情万种的越大美人,谁能想到,她少时练个剑能左脚踩右脚地摔倒,并精准地砸在柳寻芹身上。

她眯着眼眸,就着一片春晖回忆着,终归还是她家徒儿的剑法卓然,身姿出尘,似乎怎么使都有一种工整的好看。

俗话说,大家风范。

卿舟雪转过头时,恰好对上了师尊的目光。女人慵懒地靠着,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是时候给你物色新剑谱了。”

“新剑谱?”卿舟雪想了想,“陈师兄说学完这七剑,下一步该是紫阳剑法。”

“为师并不擅剑道。”云舒尘却说,“不过掌门倒是近日向我谈起,那本剑谱不算最适宜于你。”

“……这是为何?”

“你说呢?”

她好整以暇道,“放眼九州,冰灵根的人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其中是剑修者寥寥无几,在这寥寥无几中,能留下几本功法剑谱的又甚少。然而现在并未有线索。”

“太初境现如今流传的剑谱,皆在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内。你怕是不好学了。”

卿舟雪轻叹一口气,“那将就一下,兴许也没差的。”

“将就?”云舒尘笑了笑,“你倒是随便得很。”

“无需将就。”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长发流泻于背后,卿舟雪下意识去扶她。

刚一挨着肩,手便被握住,紧了紧,只听得云舒尘道,“既然没有,徒儿索性自己写它一本。这不就有了?”

自己写一本?

卿舟雪疑惑地对上她的眼睛,却从中看出师尊并非开玩笑的意思。

云舒尘偏了偏头,一缕发丝垂在鬓边,被她自己用指尖拨开,此刻眼神下挪,正落在卿舟雪手中的清霜剑。

她以指尖挑起她的剑刃,卿舟雪不禁往上抬了一下,似乎是怕割到那只手。

“我当年琢磨这阵法,也是如此。”她看着那澄亮的剑锋,“无人引路,无人懂得,更无人诉说。天大地大,却仿佛只我一人在独行。兴许要做这第一人,总是要比后来者更为辛苦些。”

剑刃光滑,映出了卿舟雪的眼睛,是微微愣怔的神色,云舒尘温声说,“可最终留下名姓的,也是这第一人。”

卿舟雪闻言,并无异议,“只要有用,辛不辛苦不算什么的。”

云舒尘弯着唇角,却在心中微叹一口气。

冥冥之中自有一种准头,总觉得眼前的姑娘日后是有大出息的。现下尚还青涩,十分光华才展露了三分,就这般让人挪不开眼睛。

卿舟雪与她闲谈了几句,没过多时,又继续去舞剑。她转身时,白色的衣裙上绣着花鸟纹,日光一照,便如舞动的凤凰。

真是令人羡慕。

云舒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起先是欣赏,而后这份心情不知不觉就落了点尘埃。

目光挪向别处,她抬眼看着槐树上的一片叶子,又迎着阳光看去,背后是湛蓝的穹宇,无穷无尽。

谁能一辈子拴养凤凰呢?

恐怕她也不能。

*

云舒尘说让她自己写一本。这并非玩笑消遣,但也不是让卿舟雪对着几本空书纸上谈兵。

她有别的成算。

听师尊说要出门一趟,卿舟雪便也随着她一同去。一路过去,场面愈发熟悉,云舒尘带她来到上次对着天雷练剑时的那片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