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内门的课业不算繁重,卿舟雪尚是游刃有余。只是每每逢到她师尊讲授时,她的思绪总是跑得漫无边际——被阮明珠笑了不知多少次后,卿舟雪决定顺其自然,不再挣扎。
每个灯火长明的夜晚,她事先自己学上一遍,然后白天就可以坦荡地去看着她……走神。
不知不觉,这日头就在日复一日的修行中,晃荡到了考试这一日。
卿舟雪垂眸书写,字迹清隽。她没有别的模仿对象,儿时曾暗暗模仿云舒尘的字迹,学成的模样有她七分飘逸风骨,又掺着几分自己的工整。
其他一切都很顺利,直轮到丹药这一门的笔试时,阮小师妹一脸凝重,满身寥落。她在修炼和习武上颇有天赋,却打小不爱炼丹制药,更别说这本丹书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她看着就头疼万分。
这一类考核的监考一般由前几届的师兄师姐担任,多半不会管的太过严厉。
眼看着小半柱香燃到了头。
卿舟雪刚写完最后一字,待着墨水晾干。她搁下笔,一个小纸团夹着阮明珠的全部希望,啪地一声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蹙眉,瞥了阮明珠一眼。那姑娘单手撑着下巴,朝她手上的纸团努努嘴。
卿舟雪顿了顿,抬眼看了一眼那小鸡啄米的监考师兄,将那小纸团默默拆开。
是阮师妹狗爬一般的字。
【培元丹怎么配呀。】
她本想把那纸团原封不动地扔回去,目光下挪,却看到一句——
【拜托拜托,师姐,事成必有重谢。】
一行写不下。那“重谢”旁边画了一个箭头,又指向一句话。
【关于某个人的事情!你会感兴趣的。】
某个人。
卿舟雪细细一思忖,对上阮明珠童叟无欺的神色,她忽而明白过来,特指云舒尘。
不知为何,这一段时日,阮明珠似乎对她和师尊之间的事情格外上心。
卿舟雪将那纸团和自己的内心一起揉皱,搁在一旁。片刻后,终于叹了口气,另铺开一张纸,认命地把自己的理解誊抄了上去。
空中划过一个隐秘的弧。
阮明珠接得稳当,偷瞄一眼,在剩下的半柱香时间里,下笔如有神,写得一气呵成。
她专心致志,全然忽略了卿舟雪在数次试图引起她注意无果后,早已无奈地捂住了额头,以及自己身后站着的女人。
一只手伸过来,将那小纸团夹起来,慢条斯理地读了一遍。阮明珠猛然一惊,刚想去抢,却听到一道女声似笑非笑,“谁写给你的?”
她僵住,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云长老。
“……”
后山禁闭室。
卿舟雪再次和阮明珠整整齐齐地坐在了一起,对面坐着安然品茶的云舒尘。
“云师叔。”阮明珠哭丧着脸,“掌门吩咐长老执法的范围,已然从太初境山脚青楼边上,深入到如此细微了么。”
“本座可没这么无聊。只是恰巧路过,瞧见小纸团乱飞罢了。又忽而忆起青春时旧事……”云舒尘手中的折扇轻抵着自己下巴,似乎很怀念。
阮明珠一听,似乎有点转机,眸光灼灼,“是吧师叔,这种考试您当年也——”
云舒尘勾着唇角,一字一句说,“那就抄经一百遍,后山禁闭好了。当年你祖师爷也是这般规矩。”
阮明珠一下子蔫了吧唧。
那双美目又挪到卿舟雪身上,一寸寸地打量。卿舟雪面上一派淡定,忍不住挺直了背脊,随时等待师尊的发落。
“长本事了?”女人的声音淡淡。
卿舟雪垂眸,摇摇头。
方才云舒尘对着阮明珠说话尚是柔声细语,又带着调侃的意味。可是落到卿舟雪身上,她的语气中似乎凝了一层薄冰,冷淡下来。
阮师妹义气不改,“师叔,师姐确乎是被我胁迫的。”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云舒尘扶着扶手站起来,朝外走去。并不曾理会阮明珠之言。
“卿舟雪。”
屋外的阳光斜斜,她停在门框边上,半边侧脸被照亮,恍若神明,看不清面上喜怒。
“你随我过来。”
乍一下被叫到全名,卿舟雪攥着衣摆的手紧了紧。她站起身来,把椅子推好,便急走几步赶上了师尊的影子。
阮明珠看向外面,张了张嘴,云师叔看着温温柔柔,没成想生气时的压迫感半点不输柳寻芹。
现如今她把宗门二十四孝好徒弟带进了沟里,掌门若是知晓,怕不是单只折几年阳寿那般简单,恐怕还得让自己也喝上一壶。
她蹙着两道眉毛,郁闷地拖着腮帮子。
心中却又想道,卿舟雪会哄好云舒尘么?
她想着想着,脑中飘过一堆女子情感话本的情节,于是越想越精神,妙趣横生,郁闷一扫而空,嘴角不自主上扬。
云舒尘走在外头,此刻开春,万物复苏,满目都是新绿。但她心情着实算不得好,看着熨帖的春光颇觉热得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