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说只喝一点酒,可却没有停过,一杯接着一杯。

许是与这孩子相处久了,在她面前下意识放松了些。

云舒尘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喝醉,而今却一直喝到五分醉意时,才放下杯盏。

卿舟雪很快地将那些饮具收拾起来,防止她再贪几杯。那半醉的女人靠在椅子上,手中那只玉白小杯,被定定地攥着,一时很难拿动。

卿舟雪握住她的手,云舒尘才一下子松开。

她把桌面收拾好后,又端了药过来,“师尊。”

云舒尘垂眸瞥了那药碗一眼,像是没看到似的,直到徒儿端的药都快凑到了她面前。

“不想喝。”

她抬起眼,以一手之力,拨开了卿舟雪端着药的手,然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起时身形晃了晃,忽而听见一声碗碎声,然后整个人被手一带,勾得稳稳当当。

云舒尘低头看着脚边的碎碗,还有一地的汤液。

耳畔另一个声音还在紧张,“险些摔了。”

云舒尘方才一下走得摇摇欲坠,卿舟雪根本来不及放碗,直接松手揽住了她。

“待会再说。”她不敢再放手,扶着师尊朝房内走去,直到看着她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刚欲离开,又被她拉住一片衣袖。

“不许去。”

她猛然一拽,卿舟雪不得不俯下身子凑过去,“师尊,我并非去熬药,只是给你弄点醒酒汤。”

“醒酒?”

卿舟雪觉得颈间有温热的吐息,然后听那女人柔声说,“我本是为了醉而喝酒的,卿儿这是想干什么呢。”

“那好。”卿舟雪顿了顿,便顺着她说,“师尊要睡么?”

云舒尘静默了一小会,“睡不着。”

“可是这个点该就寝了。”卿舟雪看了一眼窗外月亮的方位,悬于夜空中圆得像个白莲子。

“睡不着。”

她蹙着眉,重复道。

“有些热。”

那手又将领子微挑了个小口。

卿舟雪的目光不知为何就落到那片白皙的小片肌肤上。这种景色,她貌似曾经也看到过——

是一夜下了雪,天地茫茫,把窗子掀开一角所见的那种白。

瞥见一隅,便能知晓全貌的白。

心念一动,卿舟雪忍不住伸出指尖,摩挲了一下她的微敞的领口。许是生来娇贵,就这样轻轻一按,也能泛起一个指印的红。

云舒尘伸手握住她的指尖,轻吸了口气,“别乱碰。”

她一直握着,软着腰向后躺去,直到躺稳了才彻底松开。

卿舟雪跪在床边,将她的外衣有些艰难的除下。先前云舒尘已然沐浴过,未着鞋袜,卿舟雪见状蹙眉,便握住她的脚踝,正欲塞入被窝。这样接触似乎有点儿痒,她的腿瑟缩一下,又翻了个身。

“师尊?”

云舒尘背对着她,将那强行盖在身上的被褥掀开,闭眼蹙眉。

说来倒是很奇怪,一般人在带上几分醉意以后,连寡言内敛者也不能例外,或痴或狂或大梦不醒。

但是云舒尘平日温柔可亲,却在喝醉了以后格外冷淡,言语甚少,几乎是一个一个短句往外蹦的,却又不愿睡。

卿舟雪见她实在抗拒那被子,只好拎了层薄的再盖上。

她挥灭灯火,将珠帘垂下。

正准备离去时,一道轻喃又拉住了她的脚步,“想吃葡萄。”

卿舟雪扶着门框的手顿了顿,此刻已到半夜,似乎已不太适宜吃东西。

但今日过节。

过节自然是要尽善尽美的。就如同她以前经历过的一个又一个的俗年夜,虽是条件有限,但该糊的红纸与福字,该有的鞭炮一个不落。

许是因着云舒尘口味问题,葡萄这类东西在鹤衣峰上的果盘中是常备之物。

卿舟雪抓了一把,用法术祛除了其上可能沾着的灰,而后又不甚放心地亲手浸没在水中,来回过几遍洗得干干净净。

她端着回到云舒尘房中。

云舒尘不知何时又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眉眼冷淡,可能是脑袋昏沉,她摁着自己的眉心。

卿舟雪的声音不禁放轻了些,散在夜空中如晚风柔柔,“可以吃了。”

她随手拈起一粒,顿了顿,又放在徒儿手心中,抬眸淡淡道,“不吃没剥皮的。”

卿舟雪看着她一脸嫌弃的神色,却莫名觉着这样很好。

以往师尊在她面前过于温和时,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难以逾越的隔阂。

她不知云舒尘历经了五百多年沧桑的眼中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兴许只是她漫长人生中短短的一段缘分,她肯定有过许多这样的缘分,遇上形形色色的人,又与形形色色的人分离。

但对于卿舟雪而言,师尊是她十八年生命中最为浓墨重彩的十年。

云舒尘难得的稚气,让卿舟雪多了一个可以照顾她的理由,让她不那么可有可无的理由。虽不懂得她的愁绪,但至少也能将这轻烟一般的惆怅挥上一挥,兴许就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