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魅族生来有操控人心的能力,他们平日依靠幻术便得手,唯有一种情况使用药剂,那就是捕获的修士神魂强大,不得不用钻魂散加以辅助。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见过排出钻魂散的情况,这说明她的识海浩瀚无垠、深不见底,甚至远超部分化境修士。

但凭她现有修为,明显不可能才对。

难道这就是宿命?

有一瞬间,斐望淮血管里似流动刺骨的寒水,本想依靠钻魂散回避既定的命运,却不料选择完依旧是殊途同归,只能迫不得已地面对结局。

两人好久都没说话,静静地注视着彼此。

斐望淮沉默良久,率先打破僵局:“没什么想问的?”

从他决意做此事开始,便猜到有暴露风险。他不止一次想象过她发现的反应,或许是疑惑不解的无措,或许是惨遭背叛的哀伤,或许是歇斯底里的愤怒,甚至直接出手将他击倒,但都绝不该如现在这般,镇定自若像在看其他人的事。

她的嘴角沾染血迹,眼眸却分外平和,不哭不闹,毫无表情。

“问什么?”楚在霜低下头,凝视着钻魂散,“倒不如说,这样才合理,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对我那么执着,千方百计围着我转,果然还是有目的。”

从相遇时,她就费解于斐望淮固执选择自己,只是多年相伴让她放下诸多疑点,刻意回避掉一些应该细究的事。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何必事事参破,只可惜到头来,糊涂不了一辈子。

云淡风轻的态度,不急不缓的口吻,戳破真相的是她,可斐望淮听闻此话,却只觉心如刀绞,忽然就喘不过气。

她似对此无动于衷,根本没被伤到分毫。

但他宁愿她愤怒追问,总胜过无波无澜,起码代表她在乎。

她不愤怒,也不在乎,甚至一句话就否决过往。这一认知席卷胸腔,如千百只蚂蚁啃咬心尖,让他好半天都无法呼吸。

又是这样,每回都是这样,一如天台上他心跳如鼓,最后她照旧收放自如,仍能冷静理智地掌控全局。

“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么?”

斐望淮冷笑一声,挑衅道:“如果我告诉你,是致死毒药呢?”

或许被她的反应剜心,他偏要以刀相刺,故意用话来激她,试图挑动她怒火。妄图捕捉一丝动摇,想要最后验证一次。

可她依旧平静,语气极绵软:“看来是我自作多情,我们确实不是朋友。”

这话就像冷酷宣判,如重锤般狠狠砸下,终于将他击得支离破碎,连深处酿造许久的爱恨都溢出,化作一股无法言喻的怨毒,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

“自作多情?”斐望淮露出自嘲的笑,“你说错了,你没有自作多情,自作多情的是我。”

是他万般纠结,是他方寸已乱,本以为是执棋之人,谁料棋艺技不如人,落入主动搭好的局。唯有她是天生棋手,不紧不慢旁观许久,轻而易举将他击毙。

“你从来就没用感情,还谈什么自作多情。”

他的语气锋利如刃,却莫名流露出哀意。

下一刻,银扇随手一扬,幽蓝魂火闪现。

倘若将她在此生擒,再想办法抹去记忆,此事没准还有余地!

圆柱内蕴含浓郁魔气,按理说仙修无法出手。楚在霜不料他施术,一时间脸色骤变,下意识抵挡回去。

只见漫天蓝火中有气息流转,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破空,如箭矢般穿过层层烈焰。

斐望淮特意弱化魂火术,试图让伤害压到最低,却不料她有实力还击,竟直接让自己倒飞出去!

这一招完全没有形态,根本不具备灵气波动!

顷刻间,诸多线索被这招连接,不管是初试绊倒于怒涛的神秘弟子,亦或是笼罩爆炸修炼场的透明屏障,全都获得合理解释。她不知何时习得此招,甚至借此才逢凶化吉。

烟尘飞扬,沙石四起。

斐望淮后背重重撞上石壁,他却像不觉疼痛,漫不经心地起身,低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

“这话该还给你。”楚在霜惊疑不定,“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曾说魔气能屏蔽仙修化境,现在却能在圆柱内施术,背后的道理不言而喻。

斐望淮抬眼,他瞳仁黑沉,轻笑道:“都猜到了,还问什么?”

这话无疑是承认身份,顿时就让她心中一凛。

白衣的俊美青年半倚着墙,如今已经撤掉障眼法,肆无忌惮地运转魔气,连笑容都涌现几分妖异。他的身躯隐没在阴影里,容貌没有丝毫变化,却看着陌生又熟悉。

明明已经在岛上相伴多年,或许此刻他们才真正认识彼此,撕去光鲜亮丽、平安无事的外皮,袒露出最为锋利粗暴的部分,展现出不加修饰的张狂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