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后背抵上坚硬的胸膛,梁思思身体一僵,还未来得及动作,温热的掌心盖在了她的发顶。
“别哭了。”
低沉的声音从耳膜传入,轻轻包裹在她破碎的心上。
温柔有力,带着极强的治愈力量。
发顶的温度输送至心间,发热发烫,让她忧伤情绪中的委屈,如九曲黄河夹杂厚重泥沙,滚滚而来。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独自一人舔舐伤口时也没什么,但一旦有人给你怀抱,你就会委屈翻倍。
如若那怀抱是你最珍视的人给的,那委屈便会无穷无尽侵蚀你。
易淮川让她别哭了,但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袭来,如高山上经久未化的积雪,将她笼罩其中。这是她肖想了多年的港湾,像是带着魔力,要吞噬她全部的理智,将她溺毙其中。
梁思思知道不该贪恋这份虚妄的安慰,抬头试图挣脱出来。只刚刚挺直背脊,易淮川便板正她的肩膀,将她扣进自己的怀里。
霸道强势。
猝不及防的身体相贴,梁思思抵在他的肩头怔忡两秒,无法控制的泪水滴落下来,浸入他纯白的衬衫。
他轻轻在她背上拍了,还是那句:“别哭了……”
后面应该还有话,但病房门不合时宜被打开,沈昊军微微急切的声音出现:“易总,易老先生醒了。”
梁思思一惊,抓住悄悄溜走的理智,迅速回神。
她赶紧抬手在脸上抹了两把,随后退出易淮川的怀抱,背对病房门而坐,没敢抬头。
易淮川倒是不慌不忙,任由她动作结束,才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易总,对不起。”沈昊军立在门边,为刚刚的莽撞道歉。
纷乱的思绪被尴尬代替,梁思思趁机起身,低着头往病房走:“我去看爷爷。”
沈昊军赶紧让至一边。
易淮川的目光落在梁思思微微慌乱的背影上,直至她进了病房,他才扫了眼沈昊军,朝外偏了偏头,凉薄地道:“出去。”
沈昊军领命离开,易淮川起身,跟着进了病房。
“爷爷。”梁思思坐在病床前,轻轻唤了声。
老人望着她的眼睛:“哭了?”
声音里还带着术后的虚弱和疲倦,但关心却显而易见。
梁思思心中酸涩,一时没忍住,眼底又泛起热意。
她正想找什么借口搪塞,易淮川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平稳淡定:“嗯,担心您。”
梁思思侧眸——
易淮川扯了张椅子放在她身边,与她挨着坐下,幽深的眸子迎上她的目光。
动作行云流水,眼神自然坦荡。
梁思思抿了抿唇,默认了他的谎言。
“不值当,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爷爷抬手想安抚梁思思,力气不足,微微一抬又落回到床上。
爷爷有意掩藏,但梁思思却看得清楚,心中泛起的担忧覆盖了此前的尴尬。
“焦院长说您手术很成功。”她挤了点笑意,安抚爷爷。
可惜,杀伐果断、历经沉浮的爷爷年轻时就非普通人,不记得人时还能被哄哄,清醒状态下想骗他太难。
爷爷递给她一个和善的眼神,领了她的好意。继而侧眸看向易淮川,开门见山:“小焦怎么说?”
闻言,梁思思下意识看向身侧的男人。
她只在手术室外听到两句,易淮川在焦院长办公室聊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不过她多少能猜到些,如若不是爷爷时日不多,他不会急着跟她领证。
易淮川微微垂眸,神情较刚才暗了不少。
就在她以为易淮川不会回答时,他忽然抬眸回视爷爷,沉沉回复:“一到三个月。”
梁思思心里“咯噔”一声,倏地看向爷爷。
因为长期病着,爷爷壮硕的身材变得瘦弱,蓝白色的病服套在身上显得松垮空荡,满头的银发因手术被剃光,脸上泛着病态的白,形销骨立,脆弱得可怕。
听到生命周期宣判,爷爷深凹的双眼里,目光静静的,没什么变化。
仿佛到他这个阶段,没什么可以再影响他的情绪,生死亦然。
但梁思思却做不到淡定,悲伤压抑层层逼近,熟悉的无力感渐渐朝她袭来。
她不记事时父亲就去世了,是母亲独子拉扯她和哥哥长大,九岁那年,母亲查出胃癌,因为不想浪费钱,母亲放弃了治疗,最后是活活饿死的。
她至今还记得,母亲离世当天将她和哥哥喊到床前,流着泪虚弱地朝他们道:“妈妈对不起你们,小行,我走以后,你好好照顾妹妹。”
她还没来得及跟母亲好好道别,她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那时医生给母亲的宣判,也是一到三个月。
而母亲从查出病症到离世,也真的只有一个月,之后,他和哥哥就成了孤儿。
一到三个月,多耳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