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头,兰烛刚回了宿舍,端起脸盆打算去洗把脸,林组长却叫住了她,引着劝着来到了道具房。
林组长从服装间的衣柜架子上地翻着些女帔戏衣,“要不说你这孩子命好呢,到哪都有贵人帮衬着,你这一趟若是成了,可得记着卖点我的好,你也是从我们剧团出去的人。”
兰烛不解,她不太懂她前脚还被赶到大通铺,后脚林组长怎么又找到她说她命好,再者,他说的成了是成什么?
兰烛:“林组长,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林组长挑了一会,像是满意,把一件粉色女帔递给她,“不用懂,换上,车子在外头等着了。”
兰烛拿着衣服微微思索,而后眼睛一亮,“您是说今晚我要登台?”
“不是登台,是比登台更好的事,王家小爷点名要你去唱一曲,这不是比登台还要好的机会吗?”
兰烛原先亮起的眼睛又暗淡下去,把手上的戏服还了回去,“我不认识什么王家。”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去哪儿唱不是唱,跟着他们去外面演出,撑死了也就当个龙套在舞台上露个脸,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你一个人去,一个人当大主角,你说,这样的机会,放到大通铺里任何一个旦角身上,你再能找一个会拒绝的出来看看?如今时代不比从前了,咱也不比那些有编制的演员么,哪口饭不得自己赚着吃,你想想,是搬回单人间还是住去大通铺?”
搬回单人间,再次拥有自己装满希冀的秘密天地,还是现在就回到脏乱不堪的大通铺,等一个不知何时才能等到的上台机会——兰烛没得选。
她来槐京城,时刻都不敢忘自己背后的那双眼睛。那双满是叮嘱,又无比疯魔的眼睛。
她接过戏服,“知道了组长,我会在四合院关门前回来的。”
林组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事,今天不回来都行。”
他这暧昧不清的留白惹的兰烛顿时汗毛倒立。
她脱了外套,只穿了一套水衣,未梳妆,但抓着戏衣的手隐隐感觉失去知觉,只剩大脑驱使着身体进入门外黑夜的车里。
车子缓行在华灯初上的槐京城夜里,涌入最热闹的城东都市后,又匿入城南门后的私家宅院里。
槐京城的有钱人都爱住在胡同里独门独户的四合院里,王家的布置景观和浮京阁有些相似,但用料讲究却不及浮京阁的十分之一。
兰烛一下车,就有人引荐她到偏客厅休息。
偏客厅对开门,满屋光亮,暖光灯把家具装上一层金漆,烘得兰烛全身暖意洋洋的。
门开了,从外头进来三个人。
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一米七八的个头,穿了一身西装但依旧规正不了他脚步的轻盈,像是有些着急,推开门就过来,眼神一直落在兰烛身上。
他身后跟着一个大约模样三十左右的女人,眉骨深邃,美艳大方,跟朵深夜盛开的虞美人一样,明媚摇曳,兰烛只觉得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直到兰烛看到最后进来的人的时候,她的眼神才有刚刚的事不关己的打量变成莫名其妙的小心翼翼。
距离上次见江昱成,大约有半个月了。
他一进来的时候,她周遭的空气就开始静谧下来,一切似乎都会回到那个夜晚。
她跪在地上,声音青涩地发抖,那真是她唱过最难听的《游湖》。
三人落座,还是中间那个女人先说的话,“人都特地过来了,说吧,想让人家唱点什么?”
王凉反应过来,想都没想就说,“要下午那个,你再把下午耍棍的再耍一遍。”
耍棍?兰烛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寻思,这位爷,大抵是不懂戏的,既然不懂戏,点她过来大概就是寻个乐子。
算了,今晚就当一次猴子吧,她刚要问人要根棍子,却听到坐在最后面的江二爷幽幽开了口。
他没抬头,像是兴致使然,“唱个《大登殿》(1)吧,王宝钏那一段。”
兰烛有些踌躇,倒不是这《大登殿》她不会唱,而是这场戏讲的是薛平贵登基成帝,王宝钏被册封为皇后时候穿蟒带冠,但她今天简单穿了个女帔,唱这一段实在是不太像话。
江昱成似是看出来她的心思,“无妨,就这样唱吧。”
王凉让人送了茶水瓜子来,翘着二郎腿跟旁边的助理说着小话,时不时朝着兰烛抬了抬头。
灯火摇曳中,兰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摒除了所有杂念,背过身去,转身再开嗓时,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讲什么节孝两双全,女儿言来听根源……”
从讲字开始,在毫无开嗓润嗓准备的前提下,声音圆润纯美,尾音悠扬,字重腔轻,暂且不论唱功,就这样的嗓音条件,那是天赐的瑰宝。
她一开嗓,原先坐在后面不见神色的江昱成眼底眸子微微一动,而后,原先挺直的脊背离开椅背,微微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