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意意, 回来吧。”
“不。”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沉浮,当着顾太后的面,当着盛京城无数高门贵妇, 他哀求和离的妻子回头, 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堂中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等着下文, 等着看这位大雍朝最耀眼的年轻宰辅要如何收场, 半晌,看见他弯了腰,红着眼睛,低沉的喑哑唤人:“意意。”
沉浮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无从辩解, 也无法辩解, 一切在最初筹划的时候都已经预料到了,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 就是他竟还会这样方寸大乱,痛彻心扉。
原来再精密的预测, 也算不到人的感情。
尤其是在一切都开始好转, 在她似乎愿意重新接受他的时候。从顶点突然跌落到地心的滋味,真是难熬啊。
“沈相怎么跑到这边来了?”顾太后在问话, “男客都在前头的晴雪堂,你过去那边吧。”
沉浮上前参见,想回答,嗓子里堵得厉害,只是说不出声。
“是了, 你是看小黄将军在这里, 以为男客也在这边吧?”顾太后笑道, “他是我特意叫过来的,方才听黄乡君说起还有个弟弟,我从不曾见过,所以叫他过来我瞧瞧。”
而他不曾见召,自然不能在此间停留。可他又怎么舍得走,舍得离开她?沉浮低头行礼:“臣有些话,想与姜乡君说。”
顾太后看了姜知意一眼,带了几分揶揄:“那也得她愿意跟你说才行。”
沉浮看向姜知意,她冷冷的并不看他,她根本不愿理他。
画堂中觥筹交错,笑语声再又响起,沉浮孤零零一个站在边上,憔悴支离,形影相吊。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生气,他要怎么才能将满腔的诚挚爱意,都剖出来给她看见。
姜知意不想理他,满心满脑子里,想的又都是他。
恨怒、委屈、不甘、疑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夫妻两年,她自问对他还算有些了解,这些天里他褪去一身傲骨,事事都以她为重,他那样低头,她以为一切都已经变了,可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
他怎么会变呢?他从来都把所谓的规矩放在第一位,规矩是大雍和坨坨世代为仇,所以哪怕哥哥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哪怕哥哥刚刚才出生入死,斩杀无数坨坨人,为大雍立下赫赫战功,他依旧会将哥哥打入死牢。
他怎么会变呢?夫妻两年,他从来都是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如今不是夫妻,他瞒着她更加理所当然,也唯有她痴傻愚钝,轻易相信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他已经变了。
他怎么会变呢。也唯有她在不停变换着心境,和离之时明明下定决心再不与他有任何瓜葛,却为着他的改变忏悔一再动摇,甚至昨天还牵肠挂肚,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迟迟不来。
甚至父亲被押走之前,她还在等他,为了他一再推迟洗儿。
她可真够傻的。
姜知意心口发着堵,恨不能将心中的委屈愤懑一一向沉浮质问,又为着骄傲和自尊一个字也不肯说,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阿姐。”黄纪彦叫了一声,姜知意猛然回过神来。
黄纪彦送过来一盏温水:“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了?”
“没事,”姜知意没有接,“我不累。”
黄纪彦拿着那盏水,久久不曾放下。他能猜到她的反常必定跟沉浮有关,毕竟姜遂出事时,她一再追问的,就是沉浮知不知道。
他能感觉到她对沉浮的态度变了。他离京之时,她对沉浮全然是死心,可方才在侯府,当她听说一切是沉浮的安排时,她不是愤怒而是失望,这让他心绪一下子沉了下去。愤怒还好,可若是失望,那就说明她心里,对沉浮是有期望的。
就连方才她当众拒绝了沉浮,可现在她心神不定的模样,分明还在想着沉浮。
黄纪彦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前他一事无成,只能隐瞒下对她的爱意,如今他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男人,他以为他终于有了机会,可她的目光来来往往,竟是从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过。
“阿姐,”黄纪彦吐一口气,又露出昔日明朗的笑容,“待会儿散了席,我给念儿添盆,我亲手做了几件东西,也不知道念儿喜不喜欢。”
姜知意还没说话,突然有侍女走近来:“乡君,贵府里有急事,请乡君尽快回去。”
姜知意抬眼,看见旁边席上林凝紧锁眉头,又看见堂外影影绰绰,似是轻罗等在那里,正要细问,顾太后先问道:“怎么了?”
侍女连忙回禀道:“侯府那边来人,请侯夫人和乡君尽快回去。”
“这还吃着满月酒呢,什么事这么着急?”顾太后笑笑的,抬眼看见堂外的轻罗,服色显然不是外苑的人,“是侯府的人吧?让她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