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2/2页)
又是一句一句细细地问,沈鸢一句一句地答,仍是求医问药的惯例。
卫瓒在边儿上瞧着,连呼吸都轻缓了,仿佛在替沈鸢等一个答案。
最终却见那林桂樟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沈公子,你这身子还有调理的余地,我这些日子留在这里,帮你开方施针,至少能教公子往后都健康自在些。”
卫瓒听了这一句,便知道后头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林桂樟道:“只是若要习武上阵,与人拼杀,却是不大可能了。”
沈鸢的眉眼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滞涩,心仿佛也沉甸甸地落了下去。
却是头一回将袖子又挽了挽,垂着眉眼,几分固执说:“林大夫,您可否再看一看。”
“林大夫连易容改貌都能做到……想来我这病也不是没法子。”
林桂樟摇了摇头:“易容改貌,是皮肉上的手法。沈公子这身子不是病,是耽误太久了,已亏空了。”
说着,便细致为他讲解个中医理。
那些冗长的词句,很难钻进此刻的沈鸢耳朵里。
沈鸢低着头,一字一句听过了,轻声道:“我晓得了。”
“多谢林大夫。”
林桂樟便知道,这时已不需要他再说下去了,低头收拾医囊退了出去,只留得两人在房间里。
屋里头忽然很是寂静,沈鸢慢腾腾地起身,仿佛本是想出门去,想了想,又停住了脚步。
只推开窗子,背对着他,看了好一阵子的落日。卫瓒不知怎的,就是能从那背影上,看出一丝叫人难受的失落来。
卫瓒这会儿身上的伤已经大都结痂了,其实已经能站起来、做些简单的动作了,只是总要小心翼翼地。
可站起来了,他又不知该不该去碰沈鸢。
只放缓了声音说:“这世上也不是只有林大夫一个神医了,往后再找就是了。”
沈鸢却没接他的话,说:“姨母说了,晚些时候来看你。”
卫瓒“嗯”了一声。
沈鸢又说:“今晚想吃什么,我早早跟小厨房那边儿嘱咐一声。”
卫瓒说:“没什么想吃的,母亲喜欢些汤汤水水的,你按你平日里口味准备就好。”
沈鸢:“好。”
一室寂静。
“折春,”卫瓒忍不住说,“你若难受,就冲我发一发脾气。”
沈鸢说:“我有什么难受的,又不是头一回了。”
“我也犯不着拿你撒气,省得这院里头大大小小的,都觉着是我委屈了你。”
卫瓒说:“谁觉着你委屈我了?”
“你告诉我,我自跟他说理去。”
沈鸢抱着胸,指尖捏着自己的衣袖,倚在窗边,看了他好一阵子。
一直到窗外的晚霞红透了,沈鸢几分苍白的面色,也染上了淡淡的色彩。
沈鸢才开口说:“我总觉着,我有一日是能比过你的。”
“若是治好了身子,我上阵杀敌会比你凶猛。”
“若是我足够风光,姨母也会更看重我一些。”
“明知道都是些不切实际的话,我总哄着自己信。”
沈鸢低低嗤笑了一声。
卫瓒其实上一次见沈鸢在他的房里,抱着那烧了半张的残画落泪时,便已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受。
这几日以来,连同着安王的旧事,林大夫的诊断,沈鸢的态度越发凶不似凶,冷不似冷,这种感受也越来越强烈。
像有什么在渐渐碎裂,又像是什么尘埃落定了一样。
最终有什么柔和的,破碎的,静默的碎片,在夕照晚霞下,反射的莹莹的光。
沈鸢定定望了他好半天,才说:“卫瓒,你站那儿别动。”
卫瓒没有动,只立在原地。
等着沈鸢轻轻走上前了两步,小心翼翼避着他的伤口,几分慌乱,几分迟疑。
却是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抱住了他。
沈鸢像是在拥抱他。
却又像是在拥抱一个无比想拥有的、未来某一日的自己。
沈鸢不得不与理想中的自己诀别了。
哪怕卫瓒消失了,他也无法取代卫瓒。
靖安侯需要的是卫瓒,侯夫人需要的也是卫瓒,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需要一个卫将军。
总有一些东西失去了,便是穷极一生,再也无法得到了。哪怕他再眷恋、再渴望,想将别人的抢来、夺来,也再不是那些东西了。
沈鸢拥着卫瓒,寻着卫瓒的唇,轻缓地,细致地吻他。
舌笨拙钻进口腔的一瞬间,是无比贴近自己梦想的刹那。
沈鸢眼底碎片似的光点,破碎了又聚合,聚合了又破碎,最终却没有落下泪来。
只是不甘心地用手掌一寸一寸丈量卫瓒的身体,用唇舌纠缠着卫瓒的心神,仿佛恨不得通过这样的举动,将卫瓒的一切都夺走似的。
饶是如此。
沈鸢也不得不承认,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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