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上次从审判处受刑回来之后, 埃兰斯诺发现自己头疼的频率在逐渐上升。

经历过【流逝虚空】,他看见了自己记忆的断层,于是从断崖跳下去爬向对岸, 想去迷雾般的十四岁之前看看。

时间流逝得很慢,他好像摔断了骨头,于是只能爬着, 好在没有痛感,他甚至偶尔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坚持。

明明什么都记不得了不是吗。

可他就是想碰一碰。

想把忘记的东西找回来。

他是忘了吗?忘记了什么?又为什么忘?

为什么流逝虚空里,那么多虚幻的镜面照着他, 他都带着一张银制的, 冷冰冰的面具,像是披了一层陌生的皮。

他……长什么样子。

这个想法像是突然刺破昏暗囚笼的一根刺, 扎得他头痛欲裂, 可却有细微的光穿过裂隙照进来。

过往十年,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生出过‘看看自己的样子’这个想法,面具也从未在人前摘下,生活起居的地方,更看不见一面镜子——

他看不清自己。

“上将, 您要的镜子。”

虽然常见, 但大家工作时一般不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上将突然要,还真有点不太好找, 他去求了人好心善的凯恩医生三秒, 好不容易要来了一面。

镜子端端正正放在桌前。

埃兰斯诺却许久都没有动作。

他甚至阖上了眼, 眼睫不住抖颤。

仅仅是保持‘我想看看自己的模样’这个想法, 就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坚持的越久,脑中有一块区域就越痛,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精神力隐隐有点失控。

他脸色开始发白。

聂凉低声道:“……上将?这镜子有什么问题吗?”

“……”

埃兰斯诺喉结一滚,下颌线条绷得极紧。

良久,他缓慢伸出手,轻轻扣在了自己面具上。

有冷汗落下来。

埃兰斯诺指尖发颤,手背青筋凸起,他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却揭不下来这张普通至极的面具。

眼皮似乎重若千钧,他努力到极限,才勉强将目光投向那面镜子。

干净、纯洁的镜子。

眼前恍惚,幻觉般的画面一闪而过:

[满是镜子的房间,镜面制成的十字架,被困在上面虚弱而苍白的人影,地面的血迹,紧紧缠在身上的锁链……]

砰!

金色的精神力毫无预兆的爆发出来,将办公桌上的镜子眨眼化成粉末,乱流把文件吹的四散,纷纷扬扬像下了一场雪。

聂凉瞳孔一缩,快速躲开,险些被削掉了头发。

“上将!”

他顾不得别的,赶紧上前两步,眼底浮起几分急色和狠郁,手指却在碰到埃兰斯诺前一秒生生止住。

“……没事。”

埃兰斯诺脱力般,手肘撑在桌面,咳喘不止,脑中痛感一阵强过一阵,像是活生生能将人疼疯。

他终究还是没能揭下这张面具。

“我去叫凯恩。”

“不用,出去。”

聂凉抿唇。

“没听见?我说出去。”

“……是。”

明明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自己戴面具时的样子,单独时也曾摘下来过。不过并没有这次的头痛,就好似他一旦生出探究的想法,大脑就像被割裂一样。

埃兰斯诺轻轻吐出一口气,让自己慢慢遗忘想揭下面具的‘探究欲’,痛感终于一点点减弱。

与此同时,他想看看自己长相的欲望,也宛如被遏制了一般,甚至也开始遗忘。刚才脑中闪过的镜面十字架画面,逐渐褪色消失。

埃兰斯诺随手拿了一张被落在桌面的碎纸。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握着笔,在纸面上写了一句话:[我想看看自己的样子。]

笔迹抖颤,宛如初学稚童。

他怕又自己忘了。

……

门外,聂凉看了许久,终于悄然合上了门缝。

面具。

头痛。

镜子……

聂凉拧眉回想了刚才自己看见的。

上将的反应实在奇怪,似乎是想把面具摘下来,但又不敢抬眼去看桌面上的镜子……似乎有点像应激一样。

蓝州河告诉他,上将曾晕倒在罗什皇帝的旁边,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后来他又得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和一段音频。

聂凉疯,但能疯着活这么久就说明不傻,他大概能推断出,那两样东西大概是在上将十岁左右留下来的。

保存在研究院数据库里的惨叫,能是什么好的经历?

按照上将的性格,恐怕第一时间会一枪崩了对方,而不是毫无怨言的继续留在联邦效力。

除非是——

洗脑。

聂凉瞳孔紧缩,脚步倏地顿住。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便立即在他心里扎了根。

——

鼠脊城。

曦光。

三枚放在封闭箱里的戒指安安静静浮在空中,包裹了一团紫色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