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卫长庚(第2/3页)
主子更是比他还习以为常,从不屑搭理这些所谓的桃花。退一万步说,就算搭理了,他的婚事,又岂是寻常人能随意左右的?
天枢摇摇头,退回屋中,轻轻关上门。
这间小楼虽没人居住,但一直有人打扫,屋里时刻保持窗明几净,桌上还燃着菩提香,可安神静心。
斜阳融融,透过步步锦铺陈进来。
卫长庚就坐在那片金色夕光下,低着头,垂着眼,专心致志批阅帝京新送来的文书。修长玉指回扣住绿丝紫檀的笔管,指尖红润透光,颇有几分玉骨清颜之相。
然凝在眉眼间的疏淡,却又似寒枝冷月,叫人不敢亲近。
旁人只道他是沉心政务,天枢却知,他已经对着同一封文书,许久不曾动过了。
因是稚年登基,他这位主子比谁都懂得严以律己,勤勉不怠。盛夏酷日当头,隆冬寒雪加身,他都不曾耽误治学。
有回太傅讲学,讲到忘我,一堂课直从酉初拖到戌正。其他伴读早已经不耐烦,只他还聚精会神,听得格外认真。待结课,他还向太傅请教良多,姿态放得格外谦卑。太傅把他夸了又夸,直言“能得此明君,实乃江山社稷之福”。
也是直到回去干清宫,陛下突然昏倒,面额滚烫,大家才知他已高烧许久,此前竟是一直在强撑,不曾露半点异样。
如此专注坚毅,便是天枢这个自修罗炼狱磨砺出来的暗卫,也自叹弗如。
似今日这般心不在焉,天枢还是第一次见。
又或者说,是这段时日的心不在焉。
去年冬天格外冷,雪落得也比往年多。黄河上的冰结得又厚又瓷实,春天一到,就都成了压垮房屋田地的水患。
户部几次拨银赈灾,民怨却日渐严重。连奉命去赈灾的大臣,也莫名暴毙。报上来的死因,是失足落水,然真实情况究竟为何?就不好细说了。
也因为这种种“不好细说”,陛下才决定微服私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天枢和其他几个北斗司的暗卫,都是专程培养来,供陛下驱使的。
闲暇的时候,他们也曾私下调侃过,说他们这位主子,大概是这世上最不像皇帝的皇帝。
别人苦心孤诣坐上那至尊之位,为的是余生能纵情享乐,再无需操劳。而他们这位主子自打登基,就从未有一刻歇下来过。
打仗自己上,断案亲自来,好像永远不会累。
这次赈灾出岔子,他完全可以派别人处理,可他还是亲自去了。加固堤坝那几日,他就同底下官兵一同吃住。寸缕寸金的衣裳叫泥水污得瞧不出本来颜色,他也不曾抱怨一句。
连轴转了几日,终于处理完所有事。新派来的赈灾大臣也已到位,无需他们再操心。接下来几日,他们只消在渝城安心待着,等帝京来人接驾就是。
可就在前几日,陛下出门巡视堤坝,不慎从马背摔落,昏迷了一天一夜。
再醒来,他就像变了个人,又是抓着他问今夕是何年,又是对着铜镜发呆,谁来也不搭理。好不容易回神,却是要立刻动身回京,片刻不肯耽搁。
如今还……
天枢捏了捏拳,强压住脸上的忧色,上前执礼道:“陛下,适才天权递来消息,渝城被贪墨的灾银已悉数从赵知府家后院挖出,待清点完毕,便可直接发放至灾民手中。”
打量他脸色,天枢又斟酌语气问:“陛下当真要搭这艘船回京?属下刚打探过,这……是慕家的船,包船的东家,就是那位慕姑娘。”
这段时日他们虽不在京,可京中之事仍会十二时辰不间断地递到他们手中。
其中就包括这位慕姑娘和娄知许之间的风月。
陛下一向有主见,不喜旁人插手他的事,尤其是婚姻大事。
因为这个,他跟太后吵过不下数回。平时最是孝顺的人,对太后有求必应,也不知为何,偏这事不肯退让半分。
每次都是太后给他张罗一堆人,他爱答不理。宫宴什么的,更是从来不屑露面。哪怕把人直接送他龙榻上,他也能面无表情地给打发出去。以至于现在都二十有一了,后宫还干干净净,连个侍妾都没有。
太后愁煞了眉,都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给他寻几个男人?
可这回宫宴,却是陛下自个儿提出的。
甚至连名单,都是他亲自拟定,硬是把本该排在第一的薛家大姑娘,给挪到了后头。
所图为何?旁人瞧不出来,他们这些近身之人难道还不知?
大约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反正天枢是没看出来,这位慕姑娘到底有何特别之处,那般娇蛮任性,根本不适合做一国之母,怎就让陛下为她守身如玉至斯?
就连陛下究竟是何时见过人家?又是何时动了这念头?他也一概不知。
只知自己觉察的时候,事态已然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