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1992·夏 ◇(第3/5页)
她双手双脚麻木异常,好像肿成了蛙蹼,人又烫又沸,止不住想喘气。只是她不能喘出声,所以嘴巴抿着,皮肤随呼吸一撑一缩,涨得像蛙肚子。
今日不少香客宿在山房,洗澡不便,味儿不算太小。
过了会儿,边上爬上一道凉飕飕又热乎乎的躯体,青豆没有说话,假装睡了。
顾弈出去冲了个凉,两手一托,把青豆往第二张席位上一推,自己睡在了窗下的位置。
青豆装死,重呼了一口气,没睁眼也没说话。
顾弈知道她醒着,低下声交待道:“旁边是个女的。”
他总不能挨着陌生女人睡吧。
三间山房均是大通铺,男女混住,今日忙碌,没有人安排,山野之地也不太过注重这种事。大家多是同性,结伴而来,所以默契地睡成一条。
顾弈进来随意一扫,发现这屋子全是女的。上回陪青豆来时还是凉天气,他与她睡一间空山房,两人睡同一条铺,中间隔了一个床位,以为今日也是,没想到要挨着睡。
他看了青豆一眼,小心翼翼躺下,同她一样,两手平置,仰头朝天,睡成一具尸体。旁边几床人一直在说话,声音不算小,口音和刚子有点像,似乎是本地方言。
他问:“还疼吗?”
青豆好久都没回答,直到他又问了一遍,才说:“不疼。”
他轻笑几声,胸膛震颤,连带到青豆的背脊也感到微颤。
她假装生气:“你居然还笑。”
“对不起。”顾弈抱歉。方才去冲凉水澡,水流浸上今日搬箱的划伤,引起细微的疼痛。这种细微他很少感受,联想到青豆额上的痛,他认真体会了一下,有些发胀发刺。
是得对不起。青豆说:“你在观音眼皮底下欺负女流,观音肯定要惩罚你的。”
他语气破罐破摔,颇为无所谓:“行吧,来吧来吧,还能怎么罚?”
青豆想说,罚你大学毕不了业,话到嘴边,思及大哥,又没忍心这样胡说,于是:“罚你......”
她卡住了。娶不到老婆?不行,这种和虎子乱开的玩笑不能和顾弈乱开。太牵扯不清了。
两分钟后,青豆憋出来:“罚你今夜没有好觉睡!”
顾弈翻了个身,心道,好轻的惩罚。
青豆哐啷入梦,换顾弈烈火烹油。
他闭上眼睛,均匀呼吸,忽然闻见淡淡的花香。花瓣凉凉的,自鼻尖一路向下,穿过胸膛划过小腹,烫化在沸水中央。
人累了一般是不会瞎想的,这是顾弈的经验。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么累,开了一天车,爬了两趟山,居然也能支帐篷。他尽力控制自己,躺好,躺平,别动。
只是那花香竟久久不散,来去循环,在他身上为非作歹。
他徐徐睁眼,在确认真没人拿花诱引的事实之后,又垂下了眼。一呼一吸,他能清晰看见山头一起一落。
有几个女人聊得很欢,说到兴起还坐了起来。他心中有鬼,翻了个身。不翻还好,一翻面对的是青豆。
她不知做的什么美梦,酒窝浅浅漾起,贝齿一咀一咀地咬着嘴唇。
他感受到茁壮越发蓬勃,又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他的心乱了,灭掉着火点,身下大兴安岭也早已熊熊大火,没别的法子,手动灭火没法执行,只能等它烧完。
好过了几千秒,身边的人声小了下去。顾弈依然清醒,他终于忍不了了,从窗户翻了出去,在庙里逛步子。
慢慢走的那股摩擦只能是蚍蜉撼树,所以得跑。顾弈就这么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跑到月亮掉到地上,他踩碎它,才终于躺在井边,慰得一瓢清凉。
原来菩萨这么灵。
夏日天亮得早,四点多,天上揭掉一层蓝布条,颜色浅了一个调。顾弈趁四下无人,贤者辰光,走进观音殿,跪在蒲团上,对着观音拜了三拜。
顾弈不似傅安洲的唯心,也不似青豆时而唯物时而唯心,他是坚定的不动摇的唯物主义者。
就算在摇签的时候,心也未必诚恳。这晚没睡好,他知道更多原因只是自己躁。
签筒晃荡,敲出踏实的竹动。轻轻一抖,掉出一根竹签。
上签。
顾弈笑了。不怪青豆听到“下签”当场改信科学,顾弈看到“上签”二字,一些坚定不摇的想法也开始松动。
这真是两个好字。
对着数字,顾弈在签盒里找到对应的一条签来,低颂出声:“旱时田里皆枯藁,谢天甘雨落淋淋,花果草木皆润泽,始知一雨值千金。”
看不懂......
他翻开观音庙解签簿,一页一页找规律,寻找对应的签句。
这些事,他看过小光头的动作,很快就知道怎么弄。
终于翻到那句签句,手抄字迹工整写着:“此卦乃久旱逢甘雨之象。”
懂了吗?还是不懂。不过顾弈确实久旱来着。姑且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