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2/3页)
徐士行骤然从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没有尽头的梦中惊醒,他猛然坐起身,眼前是昏暗的灯烛,杏黄色床帐,这是帝王内寝。旁边乏透了的吉祥抱着拂尘垂着头刚刚打了一个盹,陛下一动,他立即清醒。就见陛下愣愣坐在龙床上,两手死死抓着明黄色寝褥,几乎要抓破了,额际是豆大的汗水。
吉祥忙上前伺候陛下擦洗换衣,陛下的寝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陛下,太医们都在候着呢,奴才去叫?”
陛下却好像没听见,只问他:“皇后呢?”
吉祥心里咯噔一声,陛下这是还糊涂着.....陛下哪里来的皇后,为这个有几年前朝吵得是天翻地覆。他小心翼翼叫道:“陛下?”
就见怔怔的陛下猛然回神了:“郡主呢?”
吉祥立即回:“郡主身子倒是康健,也起了烧,喝了药就退了。这会儿已经是戌时,必然是睡了的。”回话是一如既往的语气,但吉祥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陛下不止想要郡主,是真的欲要郡主为后。
“你让人——,你亲自去看看,郡主是否无恙——还是朕亲自去”,徐士行说着就起身下床,却骤然眼前一黑,又跌了回去。
吉祥忙道:“奴才亲自去,陛下尽管放心,陛下保重龙体,才能早些见到郡主。”
“朕不放心——”陛下的声音显得渺远。
吉祥只得换了话来劝:“陛下自己还没好呢,郡主身子又娇贵,再过了病气,郡主又怕吃药——”
果然这样一说,陛下就改了主意,让他速去。
吉祥出了养心殿才长长出了口气,陛下一时间改了三次主意,这对于乾纲独断的陛下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还有那句闻之惊心的“皇后”,只怕这前朝后宫又要再起波澜。
哪知道这个时辰,居然还能看到持着灯笼同样往海棠宫去的人。打头一人,却正是柳嬷嬷。吉祥一愣,笑嘻嘻往前:“这么晚了,眼看快人定时分了,嬷嬷怎还出来了?”
柳嬷嬷一看是吉祥,心里也觉不好,也是笑道:“你这猴精,怎么也出来了?陛下这是醒过来了,也不见人去寿康宫报。”
“陛下不是怕扰着太后老人家安眠嘛,特特吩咐明日再回。”
两人说着话却都是朝海棠宫去的,吉祥既已确定陛下心意,就不能不多问一句“太后娘娘这是有什么旨意,怎么劳动柳嬷嬷漏夜亲来?”
此时一行人已经到了海棠宫外,柳嬷嬷让人上前叩门,这才转头对吉祥道:“郡主竟因一己之身,纵兴忘情致陛下落水,此乃祸国妖姬之兆,太后主后宫,断然容不下这等祸水行径。只是公公也知道,坤仪郡主架子大,寿康宫已经是两宣旨意,让郡主跪陈己罪,但海棠宫居然拒不接旨,老奴只好亲自带着太后懿旨来了。”说着,柳嬷嬷轻蔑地看着这世间最是富贵荣华的海棠宫,“饶是郡主再了不得,也大不过咱们寿康宫,大不过国法家规!”
话只听到一半吉祥就已经心惊,什么“祸国”“祸水”,连“妖姬”“媚上”都出来了,最后竟然定性到“国法家规”。这,皇宫女子都是为了服侍陛下存在的,但祖宗有训,无论妃嫔宫人,决不能让帝王纵情伤身,一旦有违,后宫之主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都有权处置。轻则罚,重则处死。
他倒不担心郡主受罚,如今大胤谁人不知王朝福星,两代战神一为其父一为其夫,先帝亲加封辅国,亲赐封号坤仪的郡主,这是谁也难动的。只是寿康宫这样大的动静,竟然连夜三宣懿旨,所图自然不是真的能罚到郡主,而是闹大动静,一个顶着“祸国媚上”的女子,怎堪为后,更不要说郡主还是二嫁之身,封后之路本就艰难。
吉祥上前拦阻,强笑道:“嬷嬷不妨等等,陛下差奴才前来给郡主问安的。”无论如何,不能落实了三宣懿旨的事实。
柳嬷嬷皮笑肉不笑:“公公可要想清楚,这是欲拿陛下压老奴?”话是这样说,可背后意思是问吉祥这是拿陛下压太后。
吉祥语塞,陛下纯孝,自然不能。
眼看着寿康宫人叩不开海棠宫门,柳嬷嬷就要直接对着宫门三宣懿旨,这时候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夜深了,嬷嬷该回去伺候太后安寝了。”
聚拢在海棠宫前的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谁也没有想到下午还高烧不醒的陛下,此时竟然出现在海棠宫外。
身体先于意识,众人呼啦跪倒一片。
秋冬相交的黑沉沉的夜里,石板地面一片刺骨冰凉,但是跪在那里的宫人们只觉心中更寒。帝王越是一言不发,寿康宫人越是胆寒。
陛下面色苍白,连唇都是白的,整个人都透着虚弱,玄色披风被夜间北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不看跪在地下的一众人,只是定定看着海棠宫门,眼眸漆黑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