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思无邪(第2/3页)
李稚这才起身离开,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目送李稚出去后,谢珩看向了案上的那盒糕点,晨曦斜照进来,一切都像是笼着层淡淡的光,他从袖中伸出手,忽然阶前响起了脚步声,他抬眼看去,徐立春像是抹灰色的影子停在阶下,看上去是有要事要禀告。
湖心亭,新雪初霁,着素色立领冬袄的女人立在黑色飞檐之下,望着这一湖清水追忆往事,白珠在轻轻地摇晃。
老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见了来人,他恭敬地拱手行了一礼,自觉地转身从廊桥的另一头退了下去。
谢灵玉听见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下,“我记得,那时我六七岁,祖父的身体还很好,时常在湖心亭给我讲史话故事,他说的故事永远都很有趣,让人念念不忘,那天他讲了一个接一个,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察觉,直到母亲找过来,我不想回去睡觉,祖父就把后面的衣服掀起来,让我藏在他身后,可我们俩都忘记了要把案上的团扇收好,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他身旁的人静静地望着那片湖水没说话。
谢灵玉看向了不远处的湖岸,“有时他从尚书台回来,会抱着我坐在湖边钓鱼,我记得当时这湖边种植的是柳树,春天东风一吹,柳絮满天,像是下起了大雪,我很喜欢那场景,每次见到都很高兴,祖父却说,柳絮飘零吹欲碎,不是好的意象,我懵懵懂懂地没听懂。我时常想,若是岁月能够永远停留在那时该有多好。”
谢珩终于道:“逝去的岁月令人怀念,但终究无法挽回了,惟愿将来能够不留遗憾,祖父对我们的期望也是如此。”
谢灵玉回过身看向谢珩,她温和地笑起来。
谢珩也望着她,两人相顾无言,回想起姐弟二人上一次见面,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如今的谢灵玉已经四十岁,而谢珩也将近而立之年,这十多年间却好像是没有什么能说的事情,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
谢灵玉缓缓道:“其实我一直很想要回来,祖父过世我也没有能够回来,我真的想回家很久了。”
“这里永远都是长姊的家。”
谢灵玉仍是在很轻地笑着,有风吹过去了,她的眼睫轻轻扇动了下,“这些年我其实也回邺河看望过祖父。我上次回去时,他病得糊涂了,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冬天他便过世了。”谢灵玉仿佛逐渐陷入了沉思,“又是冬天。你走过来,我刚刚一刹那间好像感觉身处过去,你从小到大都是这副样子,连神情都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我在心中想,真的只有你没变,你哪里也没有变。”
“世上岂有真正不变的人与事,我这些年也变了许多。”
“人事真的变得太快了。”
“如书上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淡金色的晨曦照在脸庞上,谢灵玉的眼神温柔如脉脉春流水,这一路走来,看这盛京城中物是人非,她心中始终能够平静如水,却不知为何在听见这一句时忽然没有忍住,心中霎时间感慨万千,却又无论如何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最终也只是继续轻轻地笑着。
谢珩道:“我在隐山居中备好了茶水。”
谢灵玉点了下头。
隐山居中,走廊的地上新铺了温暖的地锦,炉里烧着炭火,壶中烹着浮山茶。
谢珩心知谢灵玉已经十七年没有回到过盛京了,此次忽然回来,恐怕是有事与他商量,那想来除却与桓家的婚事外,也没有别的了。
果然谢灵玉坐下后,道:“道吟,如今的谢家是你在当家做主,我有一事与你商量,我知道桓氏递上了订婚的婚书,我要取消这桩婚约。”
谢珩看了她片刻,“为何?”
“因为这桩婚事,我从没有同意过。”谢灵玉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桓谢两家的婚事,是父亲在背后撮合,父亲希望我嫁入桓家,他派人告诉桓礼我对他有情,以谢家的名义与桓礼定下婚契,又用同一套说辞说服了你,如今事情已经定下,父母之命,两族联姻,他知道我不能够拒绝,否则就是将两家颜面置于无地。”
谢珩接过了那封信,拆开看了眼,这是谢照寄给谢灵玉的书信,信上只说让她嫁入桓氏,不要节外生枝。
谢灵玉道:“这是他这十七年来寄给我的第一封信,我心知找他并没有用,所以我才来盛京找你。若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也不必跑这一趟,只是这毕竟关系到两家的颜面,这件事中,桓礼最无辜,其次是桓家,我想涉及到两个家族的事情,还是要由你出面,尽量别伤害无辜之人。”
桓谢两家的婚事虽然两家都没有正式宣扬,但消息早已经在盛京与青州传遍了,士族联姻不同于寻常百姓嫁娶,往往干系重大,说是两个人的婚约,更像是由两个家族结下的盟约,忽然毁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何况是谢桓这种豪门大族、世代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