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贺日期间,禅院家上下基本不动炊火,一众人只吃年前做好的“御节”料理,以及年糕与鸡肉、萝卜煮成的年糕汤,以示迎接新年的到来。
随着时间接近下昼,主宅正厅中的人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
由于还未到正式开始宴席的时候,故而人们大都自顾寒暄,但到底还是在禅院主家,旁支的人多少有些拘谨,又或者说是谦卑讨好,因而即便这儿有许多人,宛若真正新年团聚一般,但也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新年本该有的喧嚣热闹。
只有被压抑的觥筹交错和虚伪肮脏的谈笑风生,新年的寓意,在这群人的玷污下,早已变味,只成了一种浮于表面的形式,而直哉,跟随在直毘人身后,被迫最近距离地接受这一切。
谁让他是当今家主的嫡子?
若是从前的直哉,自然是享受这般高高在上万众吹捧的感觉,这能很好满足他那过于膨胀的自负,以证明他的的确确是禅院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禅院家主的最佳继任者。
但现在,他只觉得无聊吵闹。
甚至于一个个凑上前来挤满褶子的讨好的笑脸,都让他有点反胃恶心,原本早上就不太合胃口的荞麦面,现在搅合得他更难受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吐出来一般。
一个人的心境会因为光阴的推移和不同世事的经历而产生变化,更何况直哉这样已经是三世为人的,其中的变化,自然更加不言而喻。
直毘人就站在他身前,永远留着一步左右的距离,既不亲近,也不算太过疏远陌生,脸上挂着身为家主自若坦然的神色,应酬间行云流水握有分寸,不失家主威严,也不会让人觉得太难以接近,算得上亲和。
故而上前贺礼的旁系族人更多了些。
他们多是些难得来一次主家的末流之辈,在直毘人面前拼了命的表现自己的热情与恭维,抓住一切能夸赞的极尽阿谀奉承,自然也不会放过直哉这位家主的嫡子。
但每每提到直哉,直毘人却总是笑而不语,不发表任何意见。
一次两次或许还能当做凑巧,但回回都这样,直哉不禁侧目,心中怀疑自己这位好父亲是不是有些什么别的意思。
他咒力消减的‘流言’借由禅院扇之手,已经在禅院家流传开来,虽暂时只是下人间私底下讨论,尚不足大气候,但他可不会觉得直毘人会什么都不知晓。
禅院家主的情报网不说遍及整个咒术界,但犹如藤蔓攀沿大树,总是能知晓不少旁人所不知的东西的。
当然,这也并非禅院家独有,应该说御三家之间皆是如此,毕竟是传承千年的家族,世代所积攒的庞大人脉网络关系,绝非普通咒术师能够轻易想象,而御三家各自的家主,则掌控着这一切。
这也是御三家与咒术高层盘根错节,互为掣肘又互相利用的原因之一。
因而区区一个禅院家,发生了些什么,只要直毘人想,自然什么都能知晓,只是,直哉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直毘人找上门来,又或是要他去见他并说些什么。
对方既然不作声,直哉自然也乐得清闲,基本只在训练场和自个的小院子之间两点一线。
只是没想到,直毘人会选在眼下这时候给他来这么一出。直哉垂眸,倒也懒得思索直毘人又在盘算什么,总归他也不在乎。
不过,周围的人却不会放过这一点,在直毘人太过明显的暗示下,看待直哉的眼神中多了些探究,少了恭维,不过这也仅限于本家的人,旁支的人虽有些疑惑,但事关嫡子,本就势单力薄的他们可不敢轻易揣测。
禅院扇倒是对此十分满意,不枉费他刻意安排让人将直哉咒力流失的消息隐蔽地传扬下去,他兄长想必早就知晓了,如今只怕是在故作镇定,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将那张虚伪至极的脸给撕下来,让大家知道,谁才是真正合适禅院家主位置的人选。
他早已安排好手下,只等晚宴开始,就是好戏上演的时候,届时他倒要看看,直哉这个咒力几近全无的废物该怎么应对咒灵的攻击,就算他有甚尔的教导又如何,咒力稀缺,也并非天与咒缚,无论如何都难凭己力祓除咒灵。
若是因此死了,呵......
大概是兴奋过头的缘由,禅院扇总觉得腹中隐隐有些发热,不过这点小事还不足以影响他今日的好心情,就连往日透着刻薄的脸色也和缓了许多,浅笑着同周遭族人推杯换盏。
而第一日的新年晚宴,便是在这样气氛中拉开帷幕。
直毘人作为禅院家主自然位于主座,而直哉便在他身侧的位置乖巧坐着,没有着急动筷,所谓宴席,自然不是以吃喝为主,先得由家主提杯祝词,庆贺新岁。
陆续入席的其他禅院族人,也渐渐压低了谈话的声音,拘谨着小心跪坐下,安静等待家主的贺词,雕梁画栋的大厅不复方才的热闹,逐步归于寂静,落针可闻,一时间耳畔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襦袢和服摩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