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4页)
那勇士听见他的话,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中原人本就细皮嫩肉的。”
小勇士撇了撇嘴,眼中却更燃起一丝掩不去的熊熊妒火,时不时盯着凌冽瞧。
大军今夜驻扎的地方,唤名青溪,也是个开阔的平原,只比狐仙渡多了许多条水,称得上是个河滩。赶路劳累,元宵烧好热水后,就伺候着凌冽早早歇下。
可凌冽这些日子睡得多,睡到半夜就自然醒了。
出乎意料地,眼前并非一片黑暗,而是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凌冽躺在床上怔了怔,而后屏息,慢慢地转过头去——如元宵所言,小蛮王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大帐内,正乖乖跪坐在案几前。
即便他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凌冽还是第一眼就看清楚了案几上放着的红色庚帖。
庚帖上,是他亲手写的字。而小蛮王却认真地五指握拳、孩儿般一把抓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描绘他的名字,一遍写不好、就再练第二遍,那笨拙的样子,看得凌冽眸色微动。
他习字的年龄早,一来是他生母去得早、明帝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教他读书习字的缘故;二来他被接到皇后身边时,时为太子的文帝已在念书,皇后担心人言议论说她苛待养子,便命太傅一并教过。
老太傅教他握笔、临帖,落笔皆是铁画银钩、刚劲有力。
如今他看小蛮王,倒无端想起在东宫里那个肆意妄为、将墨汁抹得老太傅满袖都是的自己。
凌冽低头,唇边闪过一抹薄笑,而后他借着外头的风声,悄无声息地从软榻上起了身。
小蛮王态度认真,可习字这事儿断不是认真就能办成的,还需名师引导、需多年临帖和演练,更需要天赋、悟性。凌冽看他画在纸上糊成一团的墨迹想笑,小蛮王闷闷地丢了手中的笔,瞪着那一团黑黢黢跟自己置气。
他不再端正地坐着了,而是颇没什么形象地趴下来,将脑袋搁到案几上,金灿灿的头发散开,像金线绣好的锦缎一样,他闷闷地捏着墨笔,又在那糊成一团的纸张上写写画画——
不过这次,他没有歪歪扭扭地学写中原汉字,反而是将那墨笔,当成了寻常的小树衩,而铺开来的一沓宣纸,则变成了河滩上堆起的累累细沙。
乌宇恬风带着满脸傻乎乎的笑,在宣纸上似模似样地绘了两个小人。
比起他的字,这几笔画倒好了许多。
虽不似中原大师们的山水写意,但也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人物的形神,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凌冽也很清楚地就瞧出了两个小人是他们俩:
画面很简单,也没有轮椅,他坐在一株高高的大树下,而小蛮王半跪着,伸出手亲昵地拉着他。
凌冽挑挑眉,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小蛮王自己就先红了脸,然后将那一副溢满了墨汁的宣纸揉成一团,他轻咳一声,又坐直了身子,像是下定决心般握了握拳,重新摊开来新的宣纸,准备再习字。
……这小子。
凌冽好笑地摇摇头,慢慢地从后靠了过去。
乌宇恬风没注意到身后,他深吸一口气,提起笔来准备写,结果手背上忽然覆上了一只微凉的手,他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弹了弹,而后,耳畔就传来了凌冽清冷的声音,“握笔不是你这样的……”
“锅锅窝……”
“习字时、心要静,”凌冽打断他,将他的手指捏合成正确的姿势,然后手把手地教他,“横平竖直、一撇一捺,字与字之间都是相通的,你好好观察、就能学会。”
乌宇恬风的手不争气地抖了抖,大滴墨汁从笔尖坠落,晕在纸张上、让被抓包的他更加慌乱,“窝、窝……”
“静心,”凌冽心中在笑,面上却还是从容冷淡的模样,“看我写。”
乌宇恬风红着脸,讷讷地看着自己的手,在凌冽的引导下,他们缓缓地在纸张上写出了一个漂亮的“凌”字,虽被墨汁污了半边,却比他从前画的那些好看太多,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习字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凌冽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退,他扯过来一个软垫、抱在自己怀中,下巴搁在那软垫上,偏头看小蛮王,“大半夜不睡觉,明日行军,勇士们可要笑话你。”
小蛮王才因为“哥哥亲手教他写字”而胸口鼓噪,一回头见凌冽如此,听着他似怒还嗔的声音,浑身更像火烧一般,他手心手背都是汗,听见这句,便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强辩声道,“他、他们不敢!”
“噢,”凌冽笑,“这会儿又当自己是大王了。”
“……”乌宇恬风低下头,不敢看凌冽,他知道他的霜庭哥哥笑起来好看、也知道哥哥的声音好听,却不知道这清冷的声线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慵懒,竟然能这么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