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万艳书 贰 下册》(20)(第2/2页)
书影终于能哭出来了——如果那是叔叔用过的手绢,她会哭的;如果是叔叔用过的剃刀,她也会哭的;任何与叔叔有关的遗物都可以帮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而她分明看见了叔叔:一个更年轻、更透明、更脆弱的叔叔,一个十九岁的詹盛言。
命运在头顶俯瞰着人们的心潮,一如苍鹰俯海。
长夜深垂,又一场霞裙荡、琼袖张。
佛儿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除去晚妆,独登绣床。她在床上挨过许久,睡意却照旧离她远远的。她索性揭帐而出,就着熏笼里的炭火引燃了纸煤,点起一袋烟,和自己的心对坐。
这种时分,酒醒前寒凉灰白的时分,每每令她最想要大哭大叫、自暴自弃。她什么都试过了,然而她心底的痛苦拿美酒冲不掉、拿血水洗不去,金钱收买不了它,刀子也赶不走它……当一个人的敌人就是她自己的心脏时,她该拿它怎样?它又想要她怎样?
“我要你,毁掉你真正的敌人,你父亲——他所有的后代,全部的家族。”深渊里,淌血的嘴巴。
“我做不到。”佛儿拍打着自个儿醉酒的心,低低地对它哀告,“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九千岁愿意为了一个十五岁的婊子,毁去一个执掌千军、手握重权的边将?娘啊,你帮帮女儿吧!”
“你哪里还有娘?你娘早就叫你爹,还有他那帮守城的丘八给煮熟吃了,你还唤什么娘啊,别说梦话,醒醒!”
佛儿一下子醒过来,她由幻觉中抽身,迟疑而又警觉地谛听着——是的,是有人在轻声叩门。
她跌跌撞撞去开门,一手里还握着那一明一暗的水烟。
拂晓的昏光间,浮起了一张阴郁瘦削的男人面孔,佛儿在他低垂的眼睑上认出了一道神秘的符号,他亲口告诉过她,那是荆棘。
在醉意里碎成一片片的少女重新合拢了,自怜已消失,化为高昂狂暴的战斗欲。迎着清冷的积雪气息,佛儿对准烟嘴轻嘬了一口,微笑着喷出了一缕迷雾。
“请进。”
(第二季 全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