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万艳书 贰 上册》(9)(第5/6页)

那一刻,书影根本分不清,被她抱在怀里的是父亲,还是詹叔叔;但她浑身上下都染满了他的血。

血的味道惊醒了她,她见竟已是天色大亮,一个庞然黑影遮在她床前,“影儿,你还好吗?”

书影梦魂初回,从那背光的脸庞上认出了詹叔叔。由第一夜起,他就执意要她睡在里间的大床,自己则搬到了套间外的窗炕上去睡。而且只要她关门下帘,他就绝不踏入她房间半步。这是第一次,她一睁眼就见到他。

“我听你一直在呻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手拄盲杖,披了一肩的光波与浮尘。

书影撑手坐起,月事在昨夜临睡前忽至,当时并不觉如何,此际小腹里却痛得是翻江倒海,但比疼痛更要命的,是羞窘。她清了清嗓子,努力令声音显得镇定一些,“我没事儿,叔叔不消管我,我躺一躺就好,恕我暂不能服侍您了。”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书影感到了猛一股血涌。她不确定是不是那股突来的血腥气使他悟出了什么,她只看詹叔叔缓缓退后了一步,“那、那侄女你歇着,吃饭时我叫你。”

“我身上直发冷,就想躺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吃。”

“好,好,那你躺着,叔叔不扰你了。”

他替她关起门,书影支撑着爬下床,把月经带里的草纸换过,就重新蒙头躺倒。她越来越紧地蜷缩起身体,领受着独属于女人的惩罚。

不知几时,她昏昏蒙蒙地睡过去。睡梦里,似乎有什么在她身上如鸟翼般轻拍了几下,书影就感到下腹传来一阵舒适的温热,那热度熨平了她的痉挛,把她送入无梦的深眠之中。

再一次醒来,日照已偏西。书影但觉出了一身汗,腹部的疼痛已消失无踪。她遍体轻快,便揭被而起,却听得“嗵”一响,脚踏上掉落了什么。书影捡起一瞧,见是个绒袋套起的汤婆子,余温尚存,是有人在她睡后塞入她被内的——除了“他”,还有谁?

尽管她早习惯和他日夜相对,书影的脸还是腾一下就红了。她正抱着那汤婆子怔坐,已听他在外面敲起门来,“侄女,你醒了?要吃口热茶吗?”

书影略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又怀着几分说不清的羞耻心,再三磨蹭才开门而出。太监们已送了晚饭来,她帮詹盛言分好了饭菜,又把勺子送入他手里,而后她就一怔。

他的大小伤痕她都熟悉,左手上露肉的瘢痕与一溜燎泡——这是新添的。书影摁住了詹盛言的手,“叔叔,怎么弄的?”

他抽回手指,自己摸索着捏住了饭勺,“小事。你饿了一天了,快吃饭。”

“还有脸吃饭哪?”

书影回过头去,见马世鸣立在门槛外。一见他,她就心恨如焚,却又不寒而栗。

马世鸣斜眼向旁一瞟,那里立着个太监,太监手里捧着个灰槽——才他们照常进里屋去收拾,书影浑未在意,这时竟看那灰槽里赫然便是自己才从月经带里抽去的草纸,纸张均已被经血浸透。

登时她便觉血流全凝成了石块,一块块梗在腹内。

“我还奇怪呢,大暑天的,怎么想起来差人要汤婆子?原来是您这侄女闹月水啊!”马世鸣喉结颤动,满面笑容对着詹盛言道,“啧啧,我说盛公爷,您也忒会伺候女人了,当初没白在窑子里泡着,比龟公都不差,可倒是把这伺候人的功夫用在正道上啊!”

他那个贴身的护兵常赫朝书影瞧了一眼,又很快转开两眼瞪视着詹盛言,似乎防备他再次寻衅。

书影也怕詹叔叔会随时把手里的勺子掷去马世鸣脸上,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把勺子放下了,而且连一句话也没驳。

马世鸣也感到这一份投鼠忌器的态度,就无复顾忌地迈入门来,大声笑道:“话说这雏儿也里里外外跟了您快一个月了,不会还是个雏儿吧,啊?那您可真该脸红,闻闻,就跟这草纸一样红!”

他做了一个手势,太监就把那一整只灰槽翻扣过来,连同其中带血的草纸一起,倒入詹盛言的饭碗里。

这一幕令书影回想起,她跟着白凤时,自己的饭食曾被人盛在簸箕里端给她。她的泪水立时夺眶,但人并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叔叔他一定耻于听到她当着他的敌人们哭泣。于是书影背过身去面对墙壁,她无力阻止接下来的一切,但她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辱。

她先听见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又听见耳光的响声,从头到尾,詹叔叔只说了一句话:“你轻点儿,我的脑袋可价值连城,你要失手打掉了,你主子饶不了你。”

他说得非常平静。

一直折腾到天色落幕,马世鸣才歇手。他来到书影这边,直冲她喷出一股潮热的酸气,“小丫头,你只要一来身子,我就打他。什么时候你那儿不流血了,他就用不着再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