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琅玡(十二)、长安(一)(第5/6页)
朱晏亭的骑射是跟着李弈学的,她六艺中唯好此道,勤于练习,平素也引以自矜。听皇帝怀疑她会撞到树上,当下动作利索翻身上马,猛一夹马背,策马走在了前方。
她一连串的动作英姿飒爽,熟练漂亮,兼之胡服收紧,不若平常宽袍大袖,直接勾勒出腰腿之间的起伏弧线,越发显得姿态姽婳娴静。
齐凌在她马后不远处,看见她高耸发髻之畔,露出直如玉琢的耳朵和侧颈,目光停顿了一瞬,不妨正巧被她回眸顾来,撞到一处。
她目中有些疑惑,似乎对他的观察感到怪异:“陛下,可否与臣女一试骑术?”
齐凌收转目光,直视向前,擎缰笑道:“朕这匹马与你赛,未免太欺负你。你可去马场再挑选一匹。”
朱晏亭沉思片刻,道:“我甚慕乌孙国上贡的天马,陛下肯割爱么?”
“一匹马而已,你若喜欢,便赠给你。”齐凌吩咐期门郎去牵。
然而那期门郎闻此言却吓得面色发白,犹疑四顾,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皇帝轻轻一手缰,将他的坐骑止住:“怎么了?”
朱晏亭也一脸迷惑的驻马看来。
那期门郎战战兢兢道:“回陛下的话,乌孙国的贡马养在苑中,我等数人照料,不敢有片刻轻忽。然而不知是否天马跋山涉水,远道而来,水土不惯之故,数日不吃不喝,神情恹恹,恐怕不宜给贵人乘骑。”
齐凌面色有些不虞,令他将马牵来。
那匹形若蛟龙、震慑来客、名动长安的天马,再度牵至齐凌面前时,已不能辨其威武雄壮之态,马目委顿,一身原本像烈烈火烧的毛凌乱张刺着,显得疲惫不堪。
齐凌向来爱马,更何况这是乌孙国进贡的马,有西邦臣服的寓意,故而十分重视,当下传唤负责养马的官员来问。
那人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传了医官,换着法子,甚至远从百里之外的冀南运来草料,然而无论怎样尝试,这马都不肯吃东西。
皇帝当即有些愠怒,欲传唤太仆谢谊,令他亲自来解释。
期门郎眼见龙颜生怒,战战兢兢,颤声道:“臣,听过一个说法,天马颇认降服它的第一个人,臣斗胆求陛下传唤降马猛士,令他一试?或……或有奇效。”
齐凌听见这话,方想起来,李弈还被关在牢笼里,没有处决,也没有开释。
他沉吟片刻,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了朱晏亭。
后者也正静静看着他,表情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嘴角微微一扬,吩咐执金吾:“传李弈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几名卫士押解李弈赴马场。他身着赭衣,因为要面见皇帝,净了面,头发也收入冠中,不复狼狈之态。
李弈精神还算好,下拜叩首,声音朗朗:“罪臣叩见陛下。”
齐凌目视天马,对他道:“去看看,若你能令马吃草,就算将功抵过,朕就放了你。”
李弈应声称是,走上前去。
怪异的是,李弈一靠近,病恹恹的天马忽然打了一个响鼻,而后,将马首凑到了他的身上。
李弈与此马结缘颇深,降服它时也极喜它威武烈性,伸手拍抚马颈,轻揉马鬃。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他脖颈旁。
李弈牵着马走动了几步,本懒洋洋不爱动弹的天马勉强曲蹄跟着他走,将鼻凑到他赭衣广袖之间,顶着他的手,十分亲昵。
李弈再携草喂它,马果一张口,吃了下去。
期门郎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不由称奇。
齐凌颇信谶纬之术,视此马为西域邦服的征兆。
最初,李弈降服了它,虽然他的身份不很令自己满意,但勇猛和忠义还是令他生出爱才之心,故而此人犯下大错,也未能直接斩杀。
现在,天马不吃不喝,偏认这个主,肯凑在他身边,亲昵温顺。
皇帝又想起,李延照曾经对他说,自己和李弈曾经两人射中一匹马,一边金箭,一边飞剑,刚好对应一处。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李弈可能是一个能有一番作为的人才,他与马有缘,或可策马原上,建功立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从前藩国镇军将军的身份,以及和朱晏亭之间不清不楚的故主情谊。
皇帝紧紧皱眉,审视李弈,良久,释然而笑,问道:“李弈,你可愿意为朕效力,去降服更多的马?”
李弈闻言浑身一震,一手放马,任它长嘶于侧,单膝跪地,回答得毫不迟疑:“末将愿意!不仅愿为陛下降服更多的马,也愿意去收归奔马跑过的每一寸王土。”
这一句话,有睥睨豪情,大大投准了齐凌的脾胃。
于是获准释放,当即下旨,免去他故章华护军的职位,收入羽林郎。
……
有了这个插曲,朱晏亭便没有挑天马,而是另寻了一匹马,与皇帝竞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