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栩栩如生(第21/49页)

甄意道:“我们叫他不难过,他就不难过吗?”

安瑶身影僵了一下,最终一言不发,拔脚离开。

言格立在木栏边,风吹着柳条从他肩上抚过,他淡淡问:“就准备这样去对警察撒谎?”

安瑶的背影再度一顿,却没转身。

“我母亲让你去自首,说你刺伤许莫后,把他摁进水里淹死。”

“这是事实。”

“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们要用镇静剂对付言栩?”

安瑶平静如常:“言栩他不准我去自首,可我要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撒谎。”言格简洁利落地打断。

他双手插兜,从倚靠的栏杆上直起身来:“言栩不是一个协助警方的好公民,但也绝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不去自首,他不会介意;可如果你去自首,他绝不会阻拦。他会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安瑶应答:“他是。可阿姨说要取消我们的婚礼,不准他再和我见面。所以他情绪失控。”

到了这种时刻,安瑶依旧平静得不起风浪。

甄意立在夜里的凉石阶上,心在发凉,呼吸也不畅。

她不知道谁真谁假,也没法分辨安瑶有没有撒谎。可她有点害怕,如果不是安瑶杀的而她要去自首,那……

她看着安瑶单薄孤寂的背影,忽然很心疼。

路边一壁的淡紫美人樱开得正艳,风一吹,几朵花瓣旋转着轻盈坠落,落到安瑶的肩上。她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刺绣裙,背影美得惊心动魄。

夜风吹着她披散的长发飞舞,她恰巧站在树荫下,茂密的树桠遮住乳白色的灯光,她像要隐匿进黑暗。

“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幸福。但很遗憾,我仍是这样虚伪的女子,为了维持目前的假象,为了掩盖过去的邪恶。我再度被恶念驱使忘了本心。现在该说再见了。”她站了好一会儿,几次身体重心前倾,想迈步,都没成功,仿佛身后有无形的巨大力量牵绊着。

良久,她轻轻地说:“好想回头再看一眼。”一句话散在缥缈的风里,载着无尽的思念。

只有几步之遥,她却再也不被允许进他的庭院。

她下定决心要走时,言格淡淡道:“言栩不会同意你这样做,他想自首,而不是让你替他去。”

安瑶孑然一身,背影孤独,这一瞬,甄意发现,安瑶和她一样,甚至比她更甚。

她的生命里,只有言栩的爱。有,她就活;没有,她就死。

“安医生。”言格用了个奇怪的称呼,“你是心外科医生,如果你真想杀许莫,怀着必杀的仇恨,你的刀,会错过他的心脏?你或许恨不得杀了许莫,但想法和行动之间有一段距离。你刚才说的一切,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为了给自己扣上充足的杀人动机。我认为,要么你的确想杀他,但最后时刻反悔;要么,你真的是自卫。”另一种可能,他暂时不想说。

安瑶还在坚持:“第一次杀人有点害怕,所以手抖,这才有第二次杀他。”

“如果这样,逻辑更说不通。”言格思路极其清晰,“不管你是真自卫还是假自卫,你的目的是想和蓄意谋杀撇清关系。换一种杀人手法,太冒险。

许莫是个男人,正常情况下,女人没有足够的力量把他沉进水里,除非他已经重伤。而杀一个已经重伤的人,不能构成自卫。这与你一开始的目的矛盾。”

他任何时候都能拆穿别人的谎言。

“今晚的情况是,下棋时言栩听见许莫是淹死的,很惊讶,发现他杀了许莫,所以决定去自首。”

甄意愣住,有些糊涂。安瑶的肩膀垮了下去。

言格一眼看穿:“我说对了。”

“你怎么知道?”

“我很清楚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性格。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会杀人。这是言氏家训。

“言栩一生都很封闭,不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他所有的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都来自家训。默默地记住,乖乖地照做。家训里还有一句话,倾己所有,守护家人。他把你当家人,所以尽一切来守护你。

“那晚,我们找不到你的所在。是言栩发现厂房的承重设计和通风口有问题,说一定有地下室,甚至画出地图。他想和我一起下去,被我阻止。可他一定下去找你了,却看见许莫倒在血泊中。他猜到是你杀了人,猜到你会伪装成自卫。他怕你被怀疑,为制造更多挣扎的痕迹,他把许莫推到水里去,想以此干扰警方。但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