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登闻鼓(第6/9页)

“子方,你等等!”孙三娘和杜长风一齐追了出去。

宋引章、葛招娣听到喧闹声,也从小院中赶了出来。只见傅子方拔足狂奔,孙三娘和杜长风在后面急追。葛招娣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我去前面堵他!”

傅子方奔到河边,前面却被葛招娣拦住,后面又有孙三娘和杜长风追来,一时之间,竟别无去处。傅子方急了,一气之下站到河边,威胁道:“你们都别过来,要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子方你别犯傻,到娘这儿来!”孙三娘吓坏了,她想立刻冲上去,可又怕傅子方真的跳下去,只能缩回了步子。

傅子方捂住了双耳:“你别跟我说话!我才不要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娘!你、你居然和别的男人私通!你不要脸!”

孙三娘瞬间白了脸。傅子方也被自己吓到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可他又强迫自己压下那隐约的内疚之情。

杜长风顿时怒上心头,他素来最讲三纲五常,子不孝母是大罪。于是他想也没想,便威严地训斥道:“傅子方,我不许你这样对你娘说话,快道歉认错!”

“我没错!”傅子方气鼓鼓地指着杜长风,“错的是你,不,你恶心,你卑鄙!白天当我的夫子,晚上却和我娘不清不白……”

宋引章却突然用力一推,傅子方站立不稳,跌下了河岸。

“子方!”孙三娘惊慌失措地扑到河边。

宋引章拉住孙三娘:“别怕,这儿的河浅得很,淹不死人。”

宋引章居高临下地站在河边,看着不停叫“救命”的傅子方扑腾了几下,便在根本没没过他的腰的河里站稳了。

葛招娣也劝赶走了围观的人:“没什么好看的,当娘的收拾混账儿子呢。”

“我不是混账!”傅子方涨红了脸。

“你当然是。”宋引章厉声道,“以前在钱塘,三娘姐把你当心肝一样养大,可你是怎么回报她的?你同意你爹休妻,你认别的女人当娘!如今在东京,三娘姐不计前嫌,把自个儿的房间让给你,给你最好的吃穿,让你上最好的书院。她做了母慈,可你做到子孝了吗?”

“好了,不用再说下去了!”孙三娘双眼早就已哭得通红。

傅子方听得怔忡,他承认孙三娘待他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但他仍然不肯退让:“可她是我娘,她跟不三不四的男人瞎混,就是不对!”

杜长风大怒,探身一把把傅子方拎出水,指着孙三娘和自己道:“你给我听好了!我是你的夫子,今科进士,朝廷命官,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你娘兰心蕙质,贤惠爽朗,是位可敬可亲之人。我和她一个君子,一个淑女,两情相悦,乃是世间最美好之事,没有什么可值得羞耻的!之前没有告诉你,不过是因为担心你年纪小,又刚到东京,一时接受不了而已……”

傅子方不管不顾:“可我就是不许!书上说了,女子要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只要我不同意,她就不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葛招娣听了这话气炸了,和宋引章拿起竹竿就想打傅子方一顿,但却被孙三娘坚定的拦住了。

有一瞬间,场面变得无比安静,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种恐怖的气息正在空气中酝酿。傅子方敏感地察觉到这点,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傅子方,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意。”终于,孙三娘缓缓开了口,她的面容平静中带着死心,“我早就被你爹休了,初嫁由父母,再嫁由己身,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利管束我的婚姻,就算你是我的儿子,也不可以。”

“娘!”傅子方满脸震惊。

孙三娘红着眼眶问:“你真的把我当娘吗?还是你只需要一个只听你话,只替你操心的奶妈子?”

“我、我没有……”傅子方有些害怕了。

“以前是我太宽纵你了,才逼得盼儿和引章不得不帮我做恶人。可现在,我终于醒悟了。母虽慈,儿未必孝,傅子方,你还真是你爹的好儿子。”孙三娘停顿了片刻,转过身,左手拉着杜长风,对宋引章和葛招娣说:“我们回去吧。”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他们搀扶着渐渐走远,只留下傅子方一个人湿淋淋地站在河岸边。

傅子方向来喜欢东京的夜晚,因为一到晚上,汴河两边便变得花灯璀璨、鼓乐喧天,这种热闹是逢年过节时的钱塘县都比不上的。可今天,傅子方突然觉得喧嚣的锣鼓和鼎沸的人声,刺得他耳膜发痛,他觉得无比的孤独,他一点都不喜欢东京了。他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着,险些撞上一辆马车,幸亏被突然出现的陈廉拉到了路边。

傅子方惊魂未定地愣了片刻,突然间鼻子一酸:“陈廉叔,我以为你们不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