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B轮 2014年3月—2016年元旦(第7/34页)
他的办公室仍旧是那个窄小隔间,但是打开门,外面已是一百多个员工。有时候,他会出神地盯着忙碌的众人,然后像是胆战心惊地,把门重新关上。他在心里静静地问自己:外面那些人,都跟你有关吗?问题的余音尚且绕梁,他已经笃定地回答道:是的。类似这样的沉醉时刻总是略微难为情的,为了掩饰尴尬,他通常会在这种时候发一条信息给灵境,问问她在做什么。
有人敲了两下门,然后试探性地推开了。他闭着眼睛也认得出这敲门声。是伊镁,大韦去上海之后,新任的CEO。伊镁悄无声息地侧身进来,掩上了门。一年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新闻里那架不知所踪的航班,马航370居然会离他这样近——伊镁的先生就在那上面。确认航班失联的那天——距离伊镁的预产期,恰好还有两周。伊镁原本就是蓝粉蝶,大学时代就为她的偶像工作,做到了全国后援会的会计。那一天,她的偶像——那个已略显过气的女明星发来了一段小小的视频,对伊镁说:我相信他会回来,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几天以后,女明星到医院里去,亲手抱了抱伊镁提前出生的宝宝——那张心碎的合影一整晚盘踞在微博的热搜榜上,那自然也是粉叠的用户激增的时段。几个月后,正式宣布了由伊镁接替大韦的消息,她的办公桌上还放着盛着婴儿的篮子。婴儿在篮子里睡着了,她原本打算先把婴儿送至托管的地方再来上班,结果被紧急会议的通知逼得不得不拎着她赶来公司。梦中的婴儿满足地吮吸着大拇指,这让那几个对大韦忠心耿耿的老员工放弃了表达任何反对。自媒体上倒是有过一阵质疑的嘈杂声,比如,女明星拿失联航班来给自己炒作热点——这类揣测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
“我得跟你说件事,关总。”伊镁在他办公桌的对面坐了下来,习惯性地把脸颊上一缕短发试图塞至耳后,“你听说有个蓝粉蝶在公开地拍卖陈奕迅演唱会的票了吗?就在‘商店’区他自己的‘柜台’里。”
“只要票不是假的,有什么问题?”他茫然。
“今天晚上一张原价六百八的票,已经炒到三千六了,而且这还不是最终的出价——这和黄牛没有区别。”伊镁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既然拍卖,那就是你情我愿。我们跟那些演唱会的票务方合作,一张票赚不出来一顿盒饭钱。”
“要是所有的蓝粉蝶都开了窍学他,我们的商店区会变成黄牛集散地——老板,公安局也是要工作的……”
“好吧。”他颓然地把桌上那半杯隔夜的水喝干,“交给你们去处理好了。”
“我就跟你说一声,”伊镁笑笑,站起身,“这个人很难搞,我们客服跟他沟通,希望他中止拍卖,他说——如果关景恒让我撤了这个拍卖帖,我没话说。可是真没空跟你多说……”伊镁摇摇头,“我去跟他聊,就说我代表你。”
他重新低下头看着手机:“我找找看——你说的是哪个蓝粉蝶,排行前二十位的我应该都叫得上来。有了,陈奕迅演唱会——就是这个没错,已经叫价到了四千八,估计要成交了……”他饶有兴味地盯着这个蓝粉蝶的头像,不知为何感觉那是张在哪见过的脸。
伊镁已经走到了门边,又不放心地转过身:“还有,后天我要召集大家开会,你知道的,专门对打咱们粉叠的竞品,这个礼拜已经上线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来挖我们的蓝粉蝶们——关总,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脑袋里似乎响起一声清脆而复古的“叮咚”声,紧接着眼前也骤然亮了。在那个鼓楼附近的四合院里,孟舵主的生日派对——想到这个人,他心里依然会浮起一种如坐针毡的厌烦。但重点是,那天晚上有一个派对公司,没错,有一个负责端着盘子收大家喝过的酒杯的孩子,就是他了。
“关老师,我姐姐以前特别喜欢您的歌,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那孩子的脸上有种微微发红的羞赧。你总算又一次找到我了,蓝粉蝶。他的眼光落在那个头像旁边,ID是“阿南九九八十一”,大家都简称为:阿南。
已经有一年多了,灵境没有再来过那个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就是她和小潘相亲相爱的家。某天她突然发现,她翻箱倒柜也找不到一个文件夹——那里面放着一些很重要,但平时不怎么会用到的文件。比如,她在英国的毕业证书,以及,她做财经专访的时候入选过某个美国写作项目的证明。然后她突然想到,搬离小潘那里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个文件夹很重要,所以她把它单独放在某个抽屉的底部,打算等所有行李安顿好之后再回来郑重地拿走它——果不其然,她就这样忘记了。她坐在地板上无助地咬了十分钟的指甲,最后艰难地给幽幽发了一条信息,问她知不知道现在小潘回北京了没有。幽幽很快就回复她了:现在帮潘神看着那套房子的是我,你如果要找你的东西,随时可以过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