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天使 2011年2月—2013年8月(第17/29页)
“滚。”灵境作势要把遥控器丢出去,“了解他是我的工作。”
“一整个晚上你都在了解他,你把他当年的每一场比赛每一个视频采访都看了……我们姐妹认识这些年了,你啥时候这么勤奋过?”小潘的脸凑过来,几乎横在灵境眼前。
“小雅在休假,我的职责跟以前不一样。”灵境转过了脸,重新按下“播放”。
小潘像是深深叹了口气:“蜜糖,离他远点,他那个人想要的东西,比你以为的多得多。”
七年前的关景恒开始唱歌了。小潘最后那句话被淹没在音乐里。
他的声音——怎么说呢,你身边若是有一个如此水准的同事,年会的时候跟他一起唱K——你必然会惊为天人;可他毕竟不是你的同事,灵境听得出,他有才华,但那才华里恰好缺了一点点漫不经心的“神助”。总有人用鄙薄的语气嘲笑大众的愚蠢,但其实,大众对于那一点点神助,往往比“聪明人”敏感些。所以,他们会喜欢一个像关景恒这样的人,却不会为了关景恒而疯狂。
他选的大都是台湾的老歌——比如陈升、齐秦、李宗盛,也有一些自己改编过的八九十年代大陆的校园民谣……倒是和他一贯简单干净的造型吻合。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社交媒体,论坛里粉丝们都叫他“学长”。节目组也很配合地把他的形象定位成“怀旧才子”。唱歌的时候,他的身体里膨胀着一种微妙的紧张,可是一曲终了,面对评委的时候,那种紧张消失了,他微笑的样子甚至有些迟钝,不过没有人会因为这种迟钝小瞧他——所谓“不卑不亢”,说不定对有些人而言,指的就是这个。评委言辞尖锐地说他哪里不好,哪里没有创意,他也依然这样一笑,让人觉得他好像有点累,可是一直在听。镜头无意中带到他垂在膝盖附近的手,他紧紧地,紧紧地攥着麦克风。
被淘汰的那一场,他唱的是《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将近凌晨三点,小潘打着哈欠从洗手间出来,一边嫌弃马桶的抽水声实在是难听,他总觉得自己这样美好的人,理应配置一种——更悦耳的马桶抽水声。然后他看见灵境像只闹别扭的猫一样,在沙发上睡着了。手臂垂下来,指尖眼看着扫在地板上,这让小潘没来由地心里一软。他走过去,想要推醒她,但是她转了个身脸庞冲着沙发的里侧,在熟睡中,猝不及防地微笑了一下。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来自钢铁侠的信息在孤独闪烁着。钢铁侠在一个小时前问她:醒着吗?只是这信息像是石子一样,投入睡眠的深渊中听不见回响。小潘于是解下了围在自己身上的巨大浴巾,盖住了她。
屏幕上,关景恒在唱:
曾有对恋人在我胸膛刻字, 我弯不下腰无法看清楚。
回到床上,小潘迅速地给关景恒发了条信息:跟你说过吧,我室友就在MJ上班,好像你还见过她——要不要哪天一起约她吃个饭?
他犹豫了一会儿,点击了“发送”。自己也解释不了,只是隐约觉得这句话说出去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除了艳光四射之外,他还有个长处,对于别人的事情他总是有种惊人的直觉。只不过,在关景恒回复“算了吧,现在时候不大合适”之前,他就已经酣然入睡了。
这个夜晚,MJ资本里只有那间最大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都是些即使下了班也没地方去的人。
“Tony,”一位同事抬起头,“灵境刚刚群发了我们一封邮件,她做了一个关景恒现在在社交媒体上的传播力和影响力的分析。”
钢铁侠没有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随便坐在一个已经空了的位子上,盯着面前的iPad。像是监考老师。
“看到了。”钢铁侠走到窗边,俯瞰着二十五层下面的路面——此时因为不再塞车,已经没有两个小时前那种璀璨了。“关景恒那个人当初怎么会红起来呢?我感觉——那是个极度自以为是的二货。”
几位同事惊悚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刚刚离婚,另一个处在跟男朋友分手的边缘,再加上一个做暑期实习的小朋友——钢铁侠嫌弃另外一个人自以为是,这听起来怎么都像个段子。即使是实习生,也能领会此刻的幽默。
“不过——”钢铁侠像是在自言自语,“倒不能说他没有想法……”
“我也觉得,”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略嫌微弱,“一款专门服务粉丝们追星的App,至少,我从来没见过。”
他转过身,身后一多半工位都笼罩在静谧的昏暗之中,让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不小心闯进了母亲单位里的仓库,他不知道自己说话的语气就此变得柔软了:“明天吧,明天开会。对了通知小雅,上午十一点,让她把电话打进来参加讨论——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