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父亲的仁君(第2/3页)

只是他们的心情不同以往了。

两人相视无言,都明白这次见面的难得,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到嘴边,连张开口都做不到。

说些什么呢?

说你我的故人吗?我们相识仅仅因为一个人,他是你的父亲,我的仇人。

说你我的故国吗?你的故国已不是我的。

说你我的变化吗?那全是痛苦的回忆。

朱标没有进去,他在过道里站着,默默打量陈善,发现他的温吞和忍让,与邹普胜相似。

“邹先生,你的处境如何?”过了很久,陈善问道,“有没有入仕?做的什么官?”

邹普胜摇摇头:“我没投诚。”

“没有?”陈善吓了一跳,他见了老朱同志一面,就知道他不是好脾气的人,“怎么会没有呢?”

“因为我还没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愿意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从没对别人说过这个苦恼,刘基心里清楚但尊重他,没有提过,不知道为何,面对着陈善,竟然就说出来了。

陈善用明显愧疚的目光盯着邹普胜。

“我总能想明白的。”邹普胜勉强一笑,“男子汉大丈夫,一直抑郁不振,叫人耻笑。”

“人生在世,谁能轻易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陈善叹道,“不瞒先生说,到了如今这步,我才终于能稍微看清楚从前。”

“很多事情本不必在意,我却叫它们浪费了我的时间。很多人没有价值,我却把他们放在心上。”陈善一字字道,“错了,都错了,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没接着说,片刻后,才接着道:“不会再有机会了。但是先生——你还可以重来,你们修士的寿命本来就长,把从前忘了吧,先生!”

“……我将这一位介绍给你。”邹普胜又是避而不答,扭头向外面看去,却看了个空,朱标已不在那里。

陈善跟着他看过去,也什么都没看见。

“公子?”邹普胜站起来走到长廊里喊了几声,除却其他囚犯们不满的声音外,无人应答。

陈善自嘲道:“他也许是嫌弃我这样矫情,所以走了吧。呆在这里容易受牵连,走了不是也好?”

“不会。”邹普胜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何况他也绝不会受到牵连。”

“如此确信,看来先生交到了朋友。”陈善道,“恭喜先生。”

“我为你讲讲罢。”

邹普胜把朱标的身份,自己怎么样遇到他,怎么去酆都城,城里如何,自己又怎样帮忙,全讲了一遍。

“一开始对这位公子,其实我是有些防备的。”邹普胜道,“尤其见他那样冷漠,根本不为夜明、木小一的事情所触动,我以为他是个和陈友谅一样利益至上的人。”

对于邹普胜的意见,陈善没说话。听完酆都里的事情,他很难再去反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与高百龄合作,却不知道他们背地里竟做出这些。

“可是后来,他的表现非常好。”邹普胜道,“他明显对太平楼里发生的事情不满、愤怒,却也保持理智想了最好的办法。听到牛头马面给的信息,用人不疑,主动追求变数,独自潜入狐妖小楼,一桩桩一件件,都证明其能力非凡。”

“难怪先生如此推崇。”陈善道,“他是个完美的继承人。”

“正是。”邹普胜道,“能力出众而宽厚仁慈,体贴百姓而礼贤下士,手段果决而留有余地,最可怕的是,他还年纪尚小。以后他能给天下的究竟是什么,恐怕谁也想不出来。”

“那么——他的父亲呢?”陈善沉默着点点头,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内心冲动,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邹普胜愣了一下:“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我不知道,但是他允许他带我来见你。我能不投诚而自由活动,也是因为与他的关系。”

“真好,真好。”

陈善死了一般寂静的眼睛里,第一次表露出情绪,是羡慕。

他突然想起什么,好像被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急切而疯狂地问:“先生,父皇他,不,我父亲他究竟更喜欢谁?是弟弟还是我?为什么朱元璋会说我误会了父亲的意思?”

邹普胜道:“是你。”

“真的?”

邹普胜肯定道:“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我这么懦弱,这么无能,半点不如弟弟勇武,怎么会是我?”

邹普胜惊异道:“为什么不呢!你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是嫡长子,阳煦山立,闻融敦厚,平易近人,他怎么会不喜欢你?”

“父亲总是嫌我温吞,不能服众。”陈善道,“弟弟虽然还年轻,但是在军中已有威望,有人支持,也……”

“他对你严厉,是要你进步。至于你弟弟,那是他的母家在暗中造势,与他有什么干系?”邹普胜叹道,“你未免太高看他,又低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