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4页)
听着老主持的描述,陆清则也习惯了腿间的擦痛不适,走到宁倦身边:“进去看看吧。”
宁倦吩咐众人做好防护,随即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帕,伸手给陆清则仔细蒙住口鼻,又给自己蒙上了,才往寺里走去。
老主持所言非虚,寺内乌泱泱的灾民,都蜷缩在冰凉凉的地板上,情况好一点的,还能坐在席子上。
再往里走,能住在屋里的,多半是老人和妇孺,甚至孕妇也有不少。
但更多人只能露天席地。
这是在多雨的时节,外头人这么多,淋了雨,又只能睡在地板上,运气好点的不会感冒,运气不好的话……就有可能被官兵带走处理。
寺里的僧人已经尽量将病患与其他人隔绝开来,但地方就这么大,却要容纳那么多人,病疫仍在不可避免地传播扩散,不少接触病患较多的僧人也染了病。
一双双或惊惧、或麻木、或担忧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们,偶尔能听到努力憋着的咳嗽声,似乎担心下一秒就会被拖走。
宁倦眸色沉沉的。
陆清则无声闭了闭眼,握紧了拳。
就在宁倦一行走入灵山寺内时,自以为逃出生天的那个小兵也骑着马奔入了集安府内,慌张地报上了此事。
潘敬民本来是不会亲自来集安府的,洪都府又没受灾,灾民都也被拦在城外,眼不见心不烦,他在豪华的府邸里,享受娇妻美妾的服侍不好吗?出来吃什么苦。
但他都下令解决那些染病的病患了,病疫仍未根除,一想到小皇帝就在隔壁江浙呆着,就有些不安。
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可就不好了,得尽快解决此事。
所以他是来与集安府知府商量,怎么处理灵山寺里那群麻烦的。
除了潘敬民外,江右总兵与布政使也在侧。
桌上摆满了精致豪奢的珍馐,都是难得的食材,大人们皱皱眉就会被换下,珠帘之后坐着伶人,抚琴给他们助兴。
一群人刚七嘴八舌地商议到“不如趁夜一把火烧个干净,对外就说走水了”,就有下头的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大人,不好了,灵山寺的刁民反了,勾结几个山贼,把派去的官兵都杀了!”
潘敬民本来就烦心着,闻言脸色一沉:“这群刁民是要造反,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
集安府知府赵正德也被吓了一跳,见他脸色不虞,谄媚地倒了杯茶:“潘大人,消消火,一群刁民,怎么配让您生气呢?不过这群刁民果然不安分,派人看着是对的,是得尽快解决,不如下官今夜就派人过去,一把火烧个干净?”
“今夜?”潘敬民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愚蠢,他们敢将官兵杀了,放到今夜,都能杀到你府上来了!给本官调五百精兵来,走着,解决了这个麻烦,本官晚上也能睡个好觉了。”
江右布政使吃了一惊:“您要亲自过去吗?”
潘敬民眯了眯眼:“人那么多,当然得亲自看过了才放心。”
“可是寺里的人颇多,只带五百精兵……会不会少了?”
潘敬民不怎么在意:“对付一群老弱病残罢了,足矣。”
近万人就跟小羊羔似的,被几十个官兵守着不准出入,也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群乡野小民,哪来的胆子反抗。
江右总兵灵光一现:“潘大人,其他地方也有灾民没处理,养着浪费粮食,不养着又可能要造反,不如把那几个山贼擒住,拷打一番,让他们承认与那些灾民勾结,都是反贼,这样剩下的也能处理了,等剿灭了反贼,还能在您的功绩上添一笔呢。”
赵正德和江右布政使内心齐齐嘶了一声,心道真够歹毒的,面上仍堆着笑,不敢吱声。
潘敬民闻言,心情顿好几分:“没想到你这个猪脑子,也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回头也给你添上两笔。”
潘敬民在江右为官多年,治水和治疫不行,但治刁民很有一手,当即就带着手下的士兵出发,顺带了易燃的油和火把弓箭。
潘敬民都亲自去了,其他人当然得陪着,坐上马车时,赵正德不由冒出个念头:这还是安置那堆灾民后,头一次去灵山寺吧?
大概也会是最后一次。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很快就到了灵山寺。
这群人动静不小,守在寺外的暗卫见到山下的人影,立刻去通报了宁倦。
宁倦偏头问:“老师,要随我去会会这位江右巡抚吗?”
陆清则从小到大的情绪都很平稳,几乎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除了这次。
从踏进江右起,一路而来,良田被淹、灾民流离,官府不仅毫无作为,甚至肆意屠杀病患,早就将所有人的情绪点着了。
他随着宁倦走出灵山寺时,带着精兵的潘敬民几人也到了。
见到寺庙门口的十余人配着刀,潘敬民顿然了悟,朝着显然是领头的宁倦一指:“你就是屠杀官兵的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