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第3/4页)

杭嬷嬷又替主人转达了许多道谢的话,听到“请您以后常来”这句,柳竹秋确定不是虚假客套,以后萧其臻总算能少因为她遭受老母责难了。

去到马车上,她向瑞福坦言苏韵因在受审时自爆昔日丑事,目下出于羞耻想解除婚约。

瑞福大吃一惊,自从上次苏韵冒险离京跋山涉水去找她,她便对这美如冠玉,情深义重的男子萌生爱慕,认为这门婚事是天赐良缘。

那日听说他以谋逆罪下狱,她异常忧急,不敢在人前表露,只得在独处时长吁短叹,于夜间辗转反侧。

昨天终于盼得他脱罪生还,欢喜劲还没过来就收到炸雷般的消息,立时心如刀绞,骨烂魂伤。静默良久,怔怔地涌出两行清泪。

柳竹秋头一回见她落泪,知她动了真情,递上手帕,中肯道:“韵之和你都是我看重的,但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我不会给建议来左右你的心思。”

瑞福抹去眼泪,露出固有的坚定神情:“我平日看那起庸人愚人只凭贞操判定女子的好坏就很气愤,若因苏老板的遭遇嫌弃他,不就等于认同这种迂腐观念?苏老板舍身救护忠良,既是正人君子又是英雄好汉,我此生不嫁人便罢,要嫁就只认他做丈夫。求爵爷快带我去见他,让我当面问问他的想法。”

柳竹秋正想把萧家馈赠的红参送给苏韵补身,命车夫调头去张选志家。

到了张府,她去找张体乾说话,让瑞福独自去见苏韵,分别时小声鼓励:“他不肯见你,你就硬闯,有人拦着只说是我下的令。”

瑞福还真是靠她这道命令才能来到苏韵床前。

见她闯入,苏韵慌窘不已,让护卫他的仆婢退下,挣扎着从枕头上爬起。

瑞福上前搀扶被他轻轻推开,失落道:“苏老板,你讨厌我吗?”

苏韵撇着脸苦叹:“我已让家姐请求忠勇伯取消婚约,你为何还来?”

瑞福透过他的冷漠看到其千疮百孔的内心,怀着疼惜说:“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要退婚了。”

苏韵暗暗揪紧被单,颤声道:“那你就更不该来。”

“你怕我嫌弃你?”

“不是。”

“那为什么?”

“……我怕你可怜我。”

苏韵是认真对待这门亲事的,开始借此满足对柳竹秋的思慕,后来亲眼认识到瑞福的忠勇质朴,感情便逐渐深固。正因为珍视她,现在想负起最后的责任,再做一次耻辱剖白。

“以前你虽然知道我干过那种肮脏营生,毕竟不清楚详情,我还能厚起脸皮遮过。但昨天在西华门我当众交代了很多丑事,不久之后就会传开……我并不在乎受世人鄙视唾弃,也知道你或许会包容我,可我不能忍受身边最亲近的人每天用同情的眼光看待我,那样我会更厌恶自己。”

带着那些不堪的印记,他怎敢奢求他人珍爱?

他的前半生像个笑话,后半生也注定活得像废话,或者干脆成为空话。

瑞福心情出奇平静,含着一点哽咽轻声道:“苏老板,你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喜欢做优伶吗?”

苏韵自嘲冷笑:“我出身清白,若非遭逢家变,被卖进戏班子,怎会沦为戏子?”

“那你是自愿卖身给那些大官富商的?”

“……你觉得呢?倒不如问问圈里的猪羊,它们是否愿意被宰杀。”

“你当时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我懦弱、胆小、宁愿苟且偷生也不敢拼死守节,我就是个贱人,根本配不上你,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苏韵以为瑞福在发‘不食肉糜’之叹,自暴自弃地回头气嚷,冷不防被她上前抱住,接着用肌肤感受到她的热泪。

“你不用说气话,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因为我也曾被父母当货物交易,要是长得像你一样好看,多半也会落到勾栏里。世道人心那么坏,我们这些卑贱小民哪得自主?你忍辱偷生是为了找你姐姐,为了保全戏班里的同伴,让他们能吃饱穿暖。你向我家爵爷报恩,冒险帮她斗奸臣,在长公主跟前替她求情,这些事我都知道。这次为救萧大人,你更是连命都豁出去了。试问哪个英雄豪杰敢小瞧你的这些义举呢?我也很敬慕你……喜欢你……”

苏韵不是没遇到过真心实意的爱慕者,那些人仅仅稀罕锦绣皮囊,感情脱不开肉、欲。

此刻听到赞美他品行的告白,他才终于感受到被当作人来尊重的喜悦,不由得抱住这善良的姑娘,和她一同哭泣。

“你是清白人,若嫁给我这下作人,可能会终生受人白眼耻笑。”

“这些我都经历过,我不怕。你一点都不下作,心地比大部分人都清白。”

“你确定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我还确定除了爵爷,只有你不会辜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