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故布疑阵(第2/6页)

不仅如此,她还把丁浅荷送去高睿身边,丁奉年是砧板上的肉,不听令都不行。没有丁奉年,河北东西路大军不可能出现哗变的迹象。没有与耶律从飞勾结合谋,契丹不会在边境摆出十五万人马。

杜昕言笑了,笑得凄凉。他明白了又如何?明白了还是救不得父亲。

“睡一觉,明天,去天牢见见你父亲。”成敛拍拍杜昕言的肩,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杜昕言一口血喷出,眼睛一闭,仰面倒下。

天牢幽暗潮湿。

脚走进去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柔软的心上。杜昕言睡足了十二个时辰,洗了澡,涕了胡子,换上白色素服,又恢复了清俊的模样。除了他的眼神,冰凉如冬夜的星辰。

他沉着脸跟在狱卒身后,嘴唇紧紧抿成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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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排石墙上点着昏暗的油灯,刑讯室长年沾血变得黑污的刑具。他情不自禁想起洛阳明媚的天空,娇艳的牡丹。丁浅荷娇羞下的美丽面容。

所有的美丽仿佛是另一个天地里的,不再属于他了。

杜昕言每走一步,心里就一痛。他想起与高熙从小玩到大的种种趣事。他们是堂兄弟,他帮他,义无反顾。高熙温和,大度,为人公正。他喜欢他。因为和高熙要好,他对三皇子高睿一直离着距离。

印象中高睿很聪明,行事果决,心机深重。

记得有一次太傅叫背书,说皇上第二天要查课业。背得好,会有赏。那天高熙却偷溜出宫急急来府中找他,见他无事才放下心来。他在宫中见高睿望着一棵大树出神,便问高睿在看什么,高睿答:“这么高的树,以小杜的轻功摔下来能摔断腿吗?”

自己骂高熙傻,就为着这句模糊不清的话跑出宫来看自己。结果皇上看不到高熙人,罚他抄一百遍《孔子.颜渊篇》。同时赏了高睿一管紫玉狼毫。

自己从此看不起高睿。

高睿小时候精于谋算,长大了也同样精于谋算。

杜昕言嘴角扯了扯,讥讽溢于言表。他挺直了胸,手里拎着食盒,步履稳健。

狱卒在最里间停下,哗啦啦的开锁声刺痛了杜昕言的神经。他强自压抑着眼里涌上的热意,轻轻走进牢房。

杜成峰盘膝坐在石炕上,青袍干净得不染半点尘埃。三络花白胡须从颌下飘过,眼神平静恬然。

“父亲。”杜昕言喊了一声喉间便哽住,他低下头,拿出食盒里的酒菜放好。

杜成峰一拍大腿笑了:“还不错!没哭!成天听人说京城小杜,一听名字就不痛快,小白脸似的!”

说着举箸挟起一块盐渍鸡嚼了,连声叫好:“是去城南老张盐渍鸡买的吧?老张做的盐渍鸡味足脱骨,肉嫩滑,难为你小子还记得我爱吃他家的鸡!”

杜昕言终于忍不住,趴在杜成峰腿上悄声说:“咱找个替死的行不?假死!”

杜成峰手一颤,脸抽搐了下,闭上眼抬起了头,眨间工夫又换上了笑容:“其实,是你爹想去了。你也大了,你娘多寂寞,她也等了我很多年了。你说的那些用不着。真有办法,你爹我凭啥要在金殿上认罪呢?”

“可是,这事明摆着……”

“住口!”

杜成峰看着红了眼睛的儿子,心里一酸,悄声对杜昕年说:“你爹还为了大殿下。”

杜昕言一震。

“小时候,我和你姑姑相依为命。为了养活她,也为了养活我自己,我从了军。军中弟兄们赏脸,唤一声杜大哥,老杜。我是一步步踩着弟兄们的尸骨高升。蒙皇上看得起,讨了你姑姑做妃子,咱们家成了皇亲国戚。现在我蒙冤去了,军中兄弟会感恩我老杜仗义,皇上会愧疚,只会加倍对你姑姑好,对大殿下好。这才是最狠的棋,明白吗?”杜成峰眼中飘过凌厉之色。

杜昕言心里只有痛。他沙哑着嗓子说:“你们都要算计这些,问过我吗?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你死?”

“啪!”杜成峰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他脸上。“京城小杜?就这样没血性?男儿当沙场立功,庙堂争雄。拈花惹草,不成气候!”

杜昕言耷拉着脑袋,半张脸充血肿起。他何尝不明白,何尝不知道这些利害关系。他只是不忍看到父亲被赐死而他却不能救。

“丁奉年的奏折来的可真是时候!”杜昕言咬牙切齿。

武威将军丁奉年是和父亲多年一起浴血沙场的老将。两家交好,他自幼与丁浅荷一起长大。杜昕言发现,自己最恨的人不是高睿,而是丁奉年。

杜成峰看着儿子,轻叹了口气:“这人啊,总是要变的。我知道你和浅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父亲与她无关。你若是想娶浅菏,爹不怨你。她嫁给高睿会毁了她一生。”

杜昕言眼睛一闭,心底结上了冰渣。

“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昕言吗?那会儿你生下来时候正值太阳初升,你娘亲说,希望你一生都如同阳光一样,能在太阳底下大步走路,能在太阳底下大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