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忍无可忍
七月,耶律从飞果然率军南下,在真定与丁奉年激战。每天都能看到加急驿马在城中奔驰。前方战报雪片般飞向京城。
契丹大军勇猛。八月传来恶耗,真定被攻破,丁奉年下落不明。河北西路大军溃败,朝野震惊。"
丁家阖府哀痛,丁浅荷披了银甲提了长枪骑着胭脂马便要北上战场。
杜昕言闻言吓了一跳,终于城门外拦住了她。
丁浅荷双目红肿,用枪指着杜昕言道:“莫要拦我!我一定要去。”
杜昕言苦笑,叹了口气说:“你真以为女子会点武艺就能当花木兰混个将军使使?你那些花拳绣腿在京城闺秀里显摆一下还行,真要上战场,我怕契丹人舍不得杀你。”
丁浅荷不明白,只认准一件事,她要去真定找父亲。她抬高了下巴怒道:“什么叫契丹人舍不得杀我?”
杜昕言上下打量她,伸出两根指头弹了弹她的漂亮银甲,笑道:“姑娘家穿了这个,看上去另有一番风韵。”
“小杜!你敢辱我?”丁浅荷顿时气白了脸,长枪一摆,迅急刺向杜昕言。他只偏开了头,手已夹住镔铁枪刃。丁浅荷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把枪从他手中拔出来,见他仍笑容可掬的望着自己,气得把枪一扔,哇的哭出声来。
一张粉脸霎时如梨花带雨,哭得风云变色。杜昕言上前两步温柔的拢住她轻声哄道:“家父已调了西北道大军增援。三殿下的河北东路大军已经从大名府出发前往真定。战场上失散是常有的事。你爹多年征战,不会有事的。”
丁浅荷打出生起就一直锦衣玉食,父亲下落不明,又遭兵败失了真定。这些日子受的冷眼不少,过去常一起玩的权贵子弟纷纷避开她,心里已委屈得不行。杜昕言一激,心头郁闷之气终于发出,直趴在他怀里收不住眼泪。
她的哭声让杜昕言想起了从前。丁浅荷将门出身,性格直爽倔强,小时候学骑马从马上摔下来也是拍拍衣服上的灰翻身继续上马,一滴泪都没掉过。这种难得一见的柔弱让杜昕言心疼,丁浅荷从来都是活泼的疯丫头,不是无助的小白兔。他轻拍着她的背,想象着战场上的种种可能,不觉黯然。
然而杜昕言忘了,丁浅荷一向固执,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哭完发泄完,她还是留下一封书信,偷偷出了京城北上寻父。
杜昕言看到丁夫人遣人送来的信时,头就开始痛。他拎了包袱出城就往北追。
无双在城外拦住了他,递给他一封信。同时低声说:“她在粥里放了黄莲。”
杜昕言看了看信忍不住皱眉:“这女人成天琢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实在可恨。偏偏不喝还不行!无双,沈笑菲非普通女子,不能让她怀疑你通风报信。你以后……我自有分寸。”
他吞回了要说的话,无双低头垂眼的瞬间杜昕言想起了她来刺杀他的那晚。无双在他面前暴露的情感太多太明显,让他没办法再说下去。
她的关心是为间者致命的漏洞。人的感情是最难掌控的,杜昕言不欲再说。他暗暗决定大局稍定就坚持让无双离开。
马蹄得得,阳光从林间透过,马上的杜昕言青衫飘飘英气勃勃,明朗得不沾半点阴霾。无双只希望路永远也走不完,她贪恋的望着他,蓦然想起高睿,她还配得上他么?心头一黯,低声说:“我先走一步,免得她起疑心。”
阳光照在渠芙江上,荷叶清绿,岸边垂柳依依。江畔系了只小船,沈笑菲坐在船上,痴痴回想当日清晨的情景。
透过荷叶缝隙,他负手站在江岸上,一袭青衫在清晨的风里微微飘荡,眉俏眼底都是笑意,那种明朗瞬间让笑菲心动。
她幽幽叹了口气。
不远处传来鸟鸣,是无双的暗号。
沈笑菲便望向岸边。不多时,听到马蹄得得,仿佛每一声都踏在她心里,溅起无限喜悦。目光落在杜昕言马侧的包袱上,笑菲嘴角撇了撇。
杜昕言一个漂亮的下马,落在岸边。拱了拱手道:“得沈小姐传书,在下心急如焚,盼沈小姐能告之详情。”
笑菲在信中只写了一句:“欲知丁奉年消息。渠芙江见。”
她手里拿着一枝半开的粉荷,白色纱衣被河风吹着鼓起来,像两瓣白色的荷瓣。隐约现出两条纤细的手臂。她慢条斯理撕下一瓣荷花放在水里,用手拨了拨,那花瓣就像只小船荡开。她抬眉极斯文的往林子里轻唤了声:“无双!”
无双从树荫里出来,默默的上了船,划起小浆离开。
杜昕言这回总算是能看懂沈笑菲的神色动作了。知道自己心急,她看出来了,偏要绕着弯子让自己更急。心里将沈笑菲骂了个千万遍,眼看小船荡入江中,他只好施展起八步赶蝉的轻功踩莲而过,飘飘然落在了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