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破阵子(19)

同样的时令,晋阳比邺城更要冷上一层,归菀整日除了听风声,便是听风声,晏清源接连多夜没来扰她,更让她确信晏垂的身子,即便没有病入膏肓,也差不太远了。

他若是死了父亲,是什么样子?归菀念头一闪,微攥了攥帕子,起开身,给插花换过清水,坐在案边提笔想写字,半天凝住不动,再一回神,笔被人抽走,一团阴翳罩下来,晏清源已经坐到她对面:

“不想写就不写,白白浪费我家上好的纸。”

一垂首,才发觉原是洒金熟宣上洇了片墨,北地自然难得宣纸,归菀没说话,几笔就点成了朵墨梅,往他跟前一推:

“谁说我要写字了?”

她刚洗过头发,青丝半干,乌云般散落在肩头,衬的如玉小脸,越发雪样剔透,此刻,娇俏又含羞地看着自己笑,眉梢那抹天然妩媚,更被点染得鲜妍得趣,晏清源目光难移,顿了一顿,才伸手撩过一缕青丝,深嗅了一捧满鼻的馥郁,犹不满足,把人拉到怀里,归菀身子一软,就躺到了膝头。

手无意被他躞蹀带硌到,且又是凉凉一触,归菀忍不住想给他解下来,等意识到自己想法,吓了一跳,在晏清源看来,正无缘无故红着脸,随手捞起把梳子,给她慢慢梳着,含笑道:

“你老脸红什么?”

归菀娇羞回望他一眼:“你这躞蹀带,那么硬,硌得人难受。”晏清源眸光微转,把她人一拉,扶起来,抱坐到胯间,搂住一把细腰低笑问说:

“岂止是躞蹀带呀,是不是这也硌得慌?”

底下隔着布料,都能察觉到那物事抵着自己臀瓣,温热的渡上来,归菀迅速从他怀里一滑,小鼻子微皱,像是埋怨:

“好好的梳头,又来。”

说着把梳子一夺,自己坐到妆奁前梳头发去了。晏清源笑着下来,走到身后,那镜中便有了两张极为年轻的脸,一个绿鬓红颜倾国倾城,一个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他们都一样的青春正好,芳华饱满。

“好啊,那我再给你梳会儿。”晏清源把梳子取回来,归菀没拒绝,可梳着梳着,就从镜子里看见晏清源两手扒拉起来,眉间微蹙,瞧着他:

“我头发里能有什么,世子?”

晏清源忍笑,却装的很认真:“我看你有没有生虱子,以往啊,大相国给他的一个故旧百里子如,就是这么捉虱子的。”

归菀方要恼,一想那个场景,又噗一声笑喷出来,捂嘴对着镜子里的人道:

“怎么会生虱子呀?肯定是脏太久了!”

两人带笑的眼睛在镜子里心意相通地一撞,归菀忽的被刺痛,她是在做什么?和晏清源笑的如此开怀?

那笑意便在两靥变淡,只化作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垂下眼睫遮住了情绪,晏清源手底也慢下来,搭在她肩头:

“你这头上少了样东西。”

归菀微微诧异,想了一想,轻声问:“是金簪子吗?你家里过的这么朴素,我戴了怕不好,招招摇摇的。”

晏清源却摇头一笑,半真半假:“那倒无妨,我说的,是一顶花冠,桂枝缠绕,缀满明珠,戴起来,则满室生辉。”

归菀一下明白过来,欲要劝他,转念作罢,那双眼睛里明显是股欲说还休的劲儿。晏清源在她肩头一阵揉娑,还是噙笑看她:

“日后,我若送你一顶花冠,你要不要呢?”

“不要。”归菀回答的果决,可眉宇间清愁上来,“世子能不能送成且不说,送了也不该我戴,世子还是送给该送的人罢。”

“我想送你呀,花囊怕陆姑娘嫌寒酸了,你是江左大族出身,聘礼不贵重些,不是显得我没本事?”晏清源把青丝替她一拢,真的在她头顶比划了两下,粲然一笑,“我倒怕你颈子细,弱不禁风,压坏了你。”

聘礼两字,扎在心口,半截寒光乱颤,归菀蓦地想起寿春见过的那一幕,那个娇娇的少女,穿着新婚的吉服,姊姊问她,到底想嫁个什么样的郎君,这个世界上,没有她的郎君,归菀眼圈微微泛红,呢喃摇首:“不,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了。”

“傻姑娘,哪有不嫁人的,要不,你看我怎么样?”晏清源把她双肩扳过来,归菀抬眸,望着他那张在烛光映衬下,温柔几许的笑脸,还有英挺的身姿,却连寿春城中后院的一朵小花也比不上,她含羞一笑,死死压住心底的不耐,“世子自然很好,只是,世子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

“你要是愿意,我也就是你的夫君呀。”晏清源却似有耐心,脸上的笑一直维持着,等了片刻,见归菀还是把个脑袋一摇,幽深的目中,跳起两簇火苗,便冷笑一声:

“早晚有一天,我会叫你心甘情愿戴上。”

归菀心中立时充盈上来股恨意,顿了一顿,也学他一声冷笑:“花冠有品级,十二树是花冠,八树也是花冠,不知道世子打算赏我哪一顶?我要十二树,只怕世子不舍得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