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鹿

沈承安的作呕欲只维持了那一会儿,等到他真跑到了厕所,抽搐的胃反而又平复了下来,酒精制造的眩晕随即也被恶心冲散。

沈承安看着蒙了一层水雾的镜子,眼睛逐渐对焦,镜子里面的他的影子人影也愈发清晰。

镜子里的男人脸颊因酒精微微发红,他刚洗过脸,碧绿的眼睛也水雾朦胧的,棕发湿黏黏地贴在脸上。

这样曾经被当做是绿眼睛的怪物的脸,竟如此受现在的人的欢迎。

不知是不是沈承安出现了幻觉,模糊镜面的角落,竟隐隐约约浮现出另一个人影。

那个人比他矮一些瘦一些,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就像是活在镜子里的、十七岁的韶清。

沈承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好似这辈子都没说过话,喉咙一阵阵发哽。

沈承安怕转头后一切的幻影都如泡沫破碎,他顿了一会,镜子里细长的、握着烟的手攀附到了他的肩膀上,带着湿润的凉意。

这个酷似韶清的男孩很年轻,他抱着沈承安的肩膀,说:“先生,您的眼睛真好看。”

男孩柔弱无骨般缠绕住了沈承安的手臂,说:“先生,您有点醉了,需要我的服务吗?”

“服务”这两个字他咬得很重,沈承安的西装很名贵,男孩因此盯了沈承安很久,他们能嗅到彼此是同类的气息。

他看到了沈承安盯着镜子的眼神。

做过那种治疗后,沈承安很长一段时间都过上了近乎禁欲的生活,他从不接触这样的人,甚至还会觉得肮脏恶心。

盛霜序在他眼里是“干净”的,但他只想让盛霜序变得脏污。

眼前这张脸与韶清太像了,沈承安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推开。

男孩见他没有退拒,以为自己的邀约成功了。

“我很便宜,也很听话。”男孩去摸沈承安的皮带,沈承安才如从梦中惊醒,他嗅到了男孩身上的廉价香水气息。

他昏花的眼睛一瞬间清明起来,他清晰地看到了男孩脸上的妆容,他打了一层厚厚的粉,脸颊白得透明。

男孩假意含情脉脉地看着沈承安,他这些台词已经对着不同的人说过无数次,他的语气麻木得不带一点儿感情:“我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

不行。

沈承安捏住男孩的后领,将他整个人从自己身边推离。

脸蛋再相似,这也不是他所认识的韶清。

韶清骄傲、自尊,他不会为任何原因去作贱自己的肉体。

沈承安面上冷漠地看着这张脸,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只要男孩不说话,就好像是真的韶清跪在他面前,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可这不是韶清。

沈承安痛苦地按住额头。

一旦他弄清了眼前人并不是韶清,痛苦就如无数只蚂蚁攀附他的脊椎而上——就像电流——他无端地回忆起自己曾做过的“治疗”,作呕的欲望再度袭来。

肮脏,沈承安的手背贴住了男孩的脸侧,在他的心理作用下,就像是在触摸淤泥。

沈承安说:“我不需要你的‘服务’,手从我身上拿开。”

男孩这才悻悻地抽开了手,他的生意失败了,他站起身,主动给沈承安一个轻轻的拥抱。

廉价的香粉味道充斥了沈承安的鼻腔,他缩了缩鼻子,强迫自己适应这样的味道,他清楚怀里的人不是韶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抗拒这个替代品的拥抱。

正因为沈承安过于清醒,他对这个拥抱不抱有任何感情。

除了近乎无法遏制的恶心。

“我叫小鹿,”这大概率只是男孩的化名,他并不想失去自己的潜在客户,“先生,您总有一天会需要的。”

这回不需要沈承安多说,小鹿便干净利落地收回了手,他转身离去,没再多说一句话。

沈承安再也忍不住,他抱住洗手池连连干呕起来,他的胃不停地收缩翻滚,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这连绵不绝的痛苦,一摸口袋,才发现多了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片。

是小鹿留给他的,沈承安不确定这是什么时候塞进他口袋里的,或许是刚才那个拥抱,小鹿趁机做的手脚。

沈承安犹豫片刻,又将这张纸塞回了口袋里。

季春酲抱着胳膊靠在卫生间门口,脖颈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红痕,丝毫不避讳给沈承安展示自己淫乱的私生活。

季春酲不知道靠在那儿看了多久,他的眼睛不住地游移,说:“兄弟,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那方面是不是……?”

沈承安:……

沈承安不是傻子,他能听懂季春酲的意思。

季春酲对沈承安了解得很少,沈承安也绝不会主动和他讲,譬如沈承安的过去、和盛霜序的合同,甚至包括自己那方面功能有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