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9/10页)

我回头冷冷逼视着身边一脸尴尬的年轻男人,让他无所隐藏,铿锵有力地说道:“所以说真正热爱地质的人不是像你这样的。”

方其被我噎得无地自容,那么高大的男人,为自己当初的急功近利缓缓低下了头。

“谢谢。”他突然蹦出这么两个字。

我诧异地看着方其,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说:“莫小姐,我的心不够干净……这三十年我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谢谢你,让我能够看清自己,谢谢莫老师,还有你,我方其受教了。”

依依不舍告别我爸,下山的路比来时难了一些,因为雨下得更大了些,路变得更加泥泞,因为惯性使然,每个人都走得更辛苦,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我给几个老人劈了几根还算粗壮的树枝做拐杖,小心护在左右,谁知道身后一声惨叫,回头一看,我妈滑了一跤,陆丝跟着也跌在地上,两人狼狈不堪。

我妈摔得比较厉害,痛得紧皱眉,发丝粘在一块贴在脸上,脸也因为雨水的浸透,渗出一丝苍白。

“阿姨你没事吧?”陆丝没事,站起来想要扶起她,可是她试了几次,捂着脚踝处,一直没能站起来。

我的心揪了一下。

我默不作声蹲下去检查她的脚踝,脚崴了,待会估计就会红肿,让她自己走怕是不可能,旺杰在边上抢着揽活:“莫愁姐,我来背阿姨吧。”

我摇摇头:“不用,你和翠翠扶好叔叔婶婶,我来。”

我妈神情复杂地盯着我,怔愣后忙轻声说:“没事,妈自己能走。”

“你走不了。”我二话不说背过身蹲下:“丝丝,你扶一下。”

我妈就在我背上,身上因为负重一个人,每一步我都踩得小心翼翼,吃力了许多。

但比起当初我背着比我妈重好几十斤的林白岩一路下山,可要轻松很多,那回我几乎是摔一段走一段,从泥里爬起来咬紧牙关再站起来,都记不清到底摔了几次,下山的那一刻,力气殚尽,真的有小死一回的感受。

“莫莫,把妈妈放下来吧,妈能走的。”我妈的央求声中含着心疼。

“别说了,抓紧我就好。”

一滴凉丝丝的雨水流进我的嘴里,我停下调整好位置,继续亦步亦趋往下走。

走了一会,我妈伏在我背上,安静地像是不存在,倒是我开了腔:“你回去跟陆叔叔好好过日子吧。”

我妈伏在我背上,依旧没什么动静,只是常常的黑色发丝垂在我眼前,孤零零地在风中飘。

“你是我妈,你过得好我也开心……我看出来了,丝丝跟你挺亲,把你当亲妈来看待,她能帮我尽孝道。”

“这里的生活不适合你,我还要照顾师父师母,你别来给我添乱了。算我求你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而后我妈爆发出一声哭腔。

“莫莫啊……”我妈在我背上呜呜咽咽哭起来,断断续续抽泣着:“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啊……”

心里隐隐有些心疼,嘴上却仍旧固执,不肯流露半分内心:“别哭了,那么多人在,多难看。”

“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妈错了,是妈错了……”

我妈仍旧在背上抽噎不停,嘴里一直喃喃着,双手紧紧环住我,依稀有种依靠我的感觉。

我悄然叹一口气,她真的老了。

两天后他们离开,我的生活恢复往常的平静,只不过家里的电话热闹起来,我妈每天都会打个电话过来嘘寒问暖,自从那天后,我跟她本僵硬的关系有所改善,电话里聊的时间倒是不长,三五分钟,我浅浅耐心应着,逐渐接受我们之间这种不冷不热的相处模式。

陆丝打过一次电话过来,我们之间的隔阂短时间还难以完全消去,但好歹在一起做玩伴那么多年,彼此的默契仍在,小心翼翼地聊天相处,希望时间将彼此的心结解开。

而后她告诉我,回去以后她借机在梁展面前发了次酒疯,又哭又闹又装傻的,折腾梁展一整夜,最后倒是梁展受了风寒发烧了,陆丝乘虚而入照顾他起居,两年来一直如履薄冰的两人,终于有点雨雪消融的迹象。

我打心底为他们高兴,还有一件挺意外的消息是,方其回去以后就申请退学了,几乎到手的博士学位不要了,把他博导气得吹胡子瞪眼。

方其后来打电话给我,自己也承认这事,告诉我他其实一直不爱读书,只是他的几个堂兄弟都是堂堂教授博士后,从小被攀比到大,也就做不到只读圣贤书,这次事情后,他思考再三,更想专注于创业,最近有风投公司对他和朋友的公司有兴趣,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番。

我淡淡“哦”了一声,简单鼓励了句:“你加油”,就挂了电话。

中间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虽然心照不宣地不再提,但是对于这个人现在过于热情的举动,我并不愿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