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酸(第4/4页)
桌上虽全是江春爱吃的火腿肉、小葱豆腐,但她只觉着入口全是苦的,苦得她鼻子眼眶发酸,就连后槽牙亦是酸楚的。
这又酸又苦的一顿饭食,是她自穿越来吃得最难过的一顿了——这贼老天到底长没长眼?外公外婆何其无辜,为何要让他们受这罪?
用过饭食,几人坐着说些闲话。
江春却是“强行”拉过外公的手来,搭了三指上去,见手脚冰凉,茶饭不思,早就没了恶寒发热等表证,再瞧脉象深沉而微弱,人也气息虚弱、气力不续的样子,说话急了还会微喘……这是明显的伤寒入里之证。
问外婆要来了药方子瞧过,皆是些麻黄桂枝类的解表驱邪药,于他是有害无益的。
定是那大夫见家中无得力人支应着,于处方上也就敷衍了事罢了……这样子怎吃得好?怪不得反反复复呢。
江春去力哥儿房里找来了纸笔,写了个扶正补虚、培元固本的药方子来,令外婆今后就照着这方子抓来吃。
苏氏却望着她那架势笑得欣慰:“我乖狗就是聪明,跟着县里老大夫学了身好本事哩!”竟然从未质疑过她的“本事”,可能在她老人家心目中,江春不管做甚都是对的、好的、聪明的。
待聊闲聊得差不多了,苏外婆进了房间,用衣裳下摆兜出一大堆制钱来,就连张红纸也无……高家这个年,该有多寂寞!
江春愈发心酸。
老人家不好意思道:“今年你舅舅也不在家,你公公也病着,我走不到县里去,红包纸也没买,这是婆婆与你们四姊妹的压岁钱……婆婆眼睛不中用了,你们自个儿来数吧,谁数得多就归谁,数多少得多少哩!”
说着招手唤过武哥儿两个最小的,指着那一兜沉甸甸的铜板儿要他们拿。
两个小的虽知道这是可以买糖糕的好东西,但也未直接伸手去拿,只拿眼睛望着高氏与江春。见大姐姐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两兄弟才意思性的各抓了一把。
外婆却不满意,故意抱怨道:“我的乖孙拿得太少哩,定是不喜欢婆婆啦,婆婆难过哩……”
果然,那兄弟俩对视一眼,先将手里那把装进衣裳兜里,又抓了一小把起来,这才将外婆逗得一笑。
又唤过江春与文哥儿道:“这剩下的就是你们俩的啦,拿回去自己分罢。”说着就要一股脑的倒进江春衣裳兜里。
江春忍住心酸,将她牵到椅子上坐下,一枚一枚的将九十二枚铜钱捡了装进自己和文哥儿兜里,把那衣裳兜塞得胀鼓鼓的,走起路来只把人往下坠。
江春只恨自己,为何不早几日来瞧瞧外公外婆,为何当时不与舅舅问清楚,他到底要去汴京的何处,为何不劝着他些……他倒一头扎去了那千里之外,留下家中垂垂老矣的父母,高平是个只顾自己的,亲祖父都病得起不了床了,他还有心思串亲访友;高力又是个愣头青……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这日子可怎过。
江春抬头望天,可惜老天爷并未给她任何启示,那火辣辣的日头,只将她刺得淌出泪水来,心酸的泪水。
一路上,有江芝在场,江春也未说甚。
待到了家,她将爹娘喊进屋子,悄悄与他们商量起来。
那迫不及待的想法将她憋了一路。
“阿爹阿嬷,我公公婆婆的境况你们也见着了,不如将他们接来咱们家吧,舅舅也不知何时才能家来,放他们老两口守家里,委实令人放心不下。”
后世留守老人孤死家中的新闻也不少了。老人的身体本就过一日少一日的,这般交通与通讯皆不方便的时代,若真出了甚事,一个得用的人皆无,待有人带话到王家箐来,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老人,最残忍的离开方式,估计就是孤死家中了吧。
他们守着自己劳苦一辈子创造的家业,跟前无儿无女,有个大病小痛亦无人得知,到底是病死?痛死?饿死?冷死?渴死?冷冰冰的尸体不会说话,无人知晓。
高氏那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滚下,一把将江春给抱住了,头埋进姑娘发丝里,小小声声哭了一场。
江老大见岳父母那样子也不是滋味,以前自己遥不可及的高家,居然已败落成了这副田地,他也难受,再见媳妇哭成那样,他更加难受。只是……
“只是……家中还得你老伯奶奶做主,这事咱们也做不了主。”
江春也懂这道理,只暂时将这想法按住了,寻思着晚食后定要与大家长说上一说的。
只还未到晚食时辰呢,自家门口响起了好长一串炮仗声,恨不得将江家瓦片给震飞起来——这般响亮、持久的炮仗可不是江家舍得买的。
果然,待炮仗声歇了后,江家老小就见着门口站了位红光满面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