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第3/4页)

他是否会似他们那般,对他多有猜忌,以至于对他拔剑相向?

……

不,他总是与他们不一样的——他大概只会打着银扇摇头笑笑,调侃说这场闹剧可真难看。

被浓白雾霭覆裹的脑海中有一抹青色乍现,使他不自觉地转眼看向生云台近处的一棵青松,松枝上空空落落的,并没那个青衣人。

……好安静。

耳际好似从未这般静过,那句句相争的话音皆入不了他的耳,他只远望着那棵空落的青松,脑中、心中皆是空空。

“够了!”一边要证、一边难证,本就是难解的局,愈吵愈辩便愈演愈烈,双方掌中按着的灵剑都近乎快要出鞘,烈日照人眼晕,焦灼的事态亦逼得人心慌,宫不妄再耐不下去,怒而道:“究竟我们要怎么做……”

同一时刻,几乎压盖过了她的声音,是徐晏清脱口喊道:“莫非你们想逼得他自己以死明志不成?!”

……

此言一出,犹如巨石砸浪,激起众人心湖阵阵涟漪,原本沸然的人声一霎偃息。

……不,不是这样,他原没想这么说的,他只是脑内空白了一瞬——徐晏清一语脱口,自己都愣了。一片无边沉默之中,他难得显露出了几分切实的惊慌,扭头望向宫不妄,欲要辩解,却对上了她错愕的眼。

不仅是宫不妄,秦逢看向徐晏清的目光中亦带着愕然,似是到今日才真正认识了他这爱如亲子的弟子一般。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都还能再商量再想办法,可是当他说出了这句话,一切便无可回头了!

若秦念久不愿以死自证,便说明了他确有异心!

行事一向稳妥谨慎的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后果,却还是说出了这句话……电光石火间,秦逢看着徐晏清那略有些躲闪不安的眼神,蓦地明白了一切——

为何恰在此时,为何叶正阑会进入藏书阁,会恰恰好翻见秦念久的功德案档……他要将替生门有异之事扣至秦念久身上——

——修炼禁术的,只怕是他啊!

丝毫不知观世宗人心内激荡,千余宗人齐齐将视线投向了秦念久,面上神色纷呈,各有思虑。

……以死证道么,此举确能证他清白……

……他的仙骨灵躯……

……若能他以死证道,捐躯作阵……

……功德……

功德……

……功德……

一片默然之中,思潮之声却似能滔天。宫不妄读懂了这片静默,急急转开视线瞪视着那重重人潮,凄然大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无人答她,只持沉默以对。

……如今世道相对太平,再无多少功德可觅……

……那可是源源不断、能续千百年的功德……

……对秦仙尊而言亦是件好事,再转世他亦能承继这份功德……

……是为苍生黎民……

……功德……

寂静泼天,却又喧闹过甚。宫不妄惶然后退半步,再不愿看徐晏清,只紧紧攥住了秦逢的手,“师尊!师尊!——”

同为修者,宗门人心中思虑秦逢怎会不知,可此时若是揭露出徐晏清修习禁术一事,不但保全不了秦念久,反而做实了观世宗早怀异心,更显出秦念久有向魔之意……届时他们观世一宗……

“……”他牙关紧突,望向她的眼中一片暗沉,无言地——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以一道缚身决制住了她的动作。

手腕处阵阵裂痛,如同被铁锁紧铐,宫不妄心神俱焚,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红唇轻颤:“师尊……”

却忽听得秦念久平静道:“如此也好。”

耳畔仍静,心内仍空,秦念久不知众人心中所思,亦无心去猜他们心中所思,只静静望过观世众人。

面色青白的徐晏清、一言不发的秦逢、目露绝望的宫不妄、口不能言唯有不住摇头的衡间……逐一入眼,却也仅是入眼。他难得复述了一遍:“如此也好。”

他话音虽轻,却掷地有声,见他这般坦然,原还有些躁动的各宗门人霎时息了声音,多少有些惴惴,甚至多少开始质疑起自宗长老是否有些逼人太甚……

“如此什么好?!”宫不妄浑身一颤,蓄于眼眶的热泪滚滚落下,勉力挣着秦逢扣于她腕上的五指,“什么啊——你在说什么……你在想什么啊?!”

她当然知道师兄那句话既出便是覆水难收,事已至此,为苍生、为观世、为宗门、为师弟他自己,这怕都是一个“最优”的选择……

可……这是她师弟啊!

全然听不进各宗门人或真心或假意的劝说,更听不进堑天长老咄咄逼人的那声“那便请吧”,她只不住地挣着秦逢扣在她腕上的手,悲声喊道:“我们再想办法——”

秦念久却已然横剑在颈。